“我累了,母后回去吧。”
“那我说的事情……”
“我答应了。”
殷无伤闭了闭眼,掩去了眸中的悲凄。
“无伤,你别怪母后,母后……”
“下一世,我不要再成为你的儿子。”
莫语红了眼眶,“是母后对不住你。”
等莫语走了,殷无伤才睁眼,满目颓然。
苍舒韵已不想再看,真没意思,他有些无聊的想。他想走了,但他的灵魂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苍舒韵心里叹气,又有脚步声响起。
苍舒韵的灵魂飘到殷无伤的旁边,他的视野同殷无伤一样了。
门边站了一个人,高大,威严无双。
“父皇来了。”
“朕有些话想问你。”
“父皇问吧。”
殷君拧眉,进来坐下,“挪用国库银子的事情是你做的。”
“是。”
“银子拿去做什么了。”
“养兵。”
“你倒是高瞻远瞩,一早就想好了要用兵谋权。”
“父皇说得是。”父子俩同样的平静,也同样的冷漠。
“朕自认待你不薄。”
“您也说了是您自认。”
殷君站起来,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失了再聊下去的耐性,“既然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我知道。”
殷君长叹了一口气,“无伤啊,你知道朕当初给你取名无伤,赐封号为攸,寓意为何吗?”
“儿臣不知。”
“熠熠枝上露,攸攸竹杪风。攸者,安闲从容,自得其乐,生生不息。”
殷君曾经,也是很喜爱他这些儿子的。
殷无伤无言。
殷君又叹,“攸王殷无伤,贪赃枉法,弑君谋逆,欲谋朝篡位,贬为庶人,赐酒一杯。”
赐酒,斟酒,殷君的意思便是如此了。
殷无伤撩开衣袍笔直跪下,伏首磕头,“儿臣谢父皇恩典。”
殷君一怔,面上有所动容,上前两步,蹲身扶起殷无伤。苍舒韵站在殷无伤旁边一点,看到此处,瞳孔震裂,惊讶的看向殷无伤。
“呃……”
殷君捂着心口,低头一歪,偏倒在地上。
殷无伤满身戾气,森且寒的把插入殷君心口的匕首往里推了一把,他冷眼看着殷君,面上从容不迫。
“父皇母后给儿臣取名无伤,希望儿臣此生无痛不伤,可到头来,儿臣落得浑身是伤,心无处不痛。”
“为什么?”
殷君口吐鲜血,抬眼问。
殷无伤侧对着殷君,殷君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父皇收了儿臣的免死金牌,答应放文轩一命,可是父皇食言了,父皇又怎知,文轩,他是儿臣的命啊。”
“就因为这个?”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殷无伤勾唇笑了,极致的苍凉,“儿臣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不敢求什么东西。上苍把文轩送到儿臣的身边,儿臣就求他一个,唯一一个,就连这个,父皇都要夺走。”
殷君踉跄着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屋中无声无息进了一群暗卫。
“拿下。”
殷君捂着胸口离开,殷无伤被困在其中,笑得凄凉。
苍舒韵见得此番情景,心中也是难平得很。
空气中隐隐传出一声另一个人的叹息,苍舒韵听见了,他朝声源处看去,什么也看不见。云雾遮挡了他的眼睛,他已经不在宫里了。
此刻,苍舒韵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周遭都是轻纱似的薄雾,伸出手指,什么也碰不到,远方更深处,影影绰绰,如梦似幻,这场景让苍舒韵莫名熟悉。
“我为你掐指一算,你这一生注定要度过一场桃花劫才算圆满。”
苍舒韵恍惚在云中见到一抹紫色。
“去死!”
他怒由心生,拔腿追过去,想把这令他身陷异域时空的人千刀万剐。
苍舒韵冲进云雾,面对的又是无边的云雾,那抹紫色消失不见了,像是他的错觉。
“出来!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意思,你把我弄到这里来,不应该给我个交代吗?”
他诘问着,心中有无限的委屈,“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你还让我开端地狱,王八蛋!”
他骂着,咒着,在云雾间穿梭而行。
“时机到了。”
苍舒韵听见那道声音说。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这藏头不露尾的小人,我诅咒你喝水呛死,吃饭噎死,出门被雷劈死,遇车撞死,见河淹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苍舒韵想把这世间最恶毒的话都一股脑的说出来,以解他的心头之恨,可叹他一时想不出那么多的词来。
“年轻人,不要这么上火,恶言恶语说多了,容易被反噬的。”
那道声音分明近在耳畔,可苍舒韵就是看不见人。
“你大爷的,混蛋,畜牲!”
“我是神,主宰世间万物。”
一道悠远的声音入耳,苍舒韵就失去了意识,他张口大骂,“你这天杀的,神经病!”
眼睛一睁,室内亮堂堂的,天已经亮了。
殷无疏比苍舒韵早醒,见他睡得正香,口中喃喃有词的念着什么,殷无疏觉得可爱,凑上前去想要一亲芳泽。
哪里想到苍舒韵在这时候睁眼了,一醒来就破口大骂,横眉冷眼。
殷无疏举手投降,“舒韵,我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啊,你不至于如此咒骂我吧。”
苍舒韵面色一僵,脑海中的种种真实无比,就像是亲身经历了一遍。没想到一觉醒来,竟是南柯一梦,那魂灵随意来去无阻的事飘渺浮华,让人难以捉摸。
“不是在骂你。”
“那是在骂谁?”
“在骂一个作恶多端还不知悔改的奸人。”
苍舒韵都快忘了他是因何来的这里了,昨夜的那场梦提醒了他。
桃花劫,殷无疏可不就是他的桃花劫?
“既是作恶多端,那就迟早会有报应,舒韵何必为此事而生气,气大伤身,不值得。”
苍舒韵咬牙切齿,想起脑海中那道平淡无波的声音,“他说他是神,神主宰万物。”
“你这都梦了些什么?”殷无疏好笑的摇摇头。
“我说了你肯定是不信的,昨夜我灵魂出窍,趁着夜黑风高,游了大半个昱京城,还到皇宫里去走了一遭才回来。”
“我信。”殷无疏道。
苍舒韵睁大眼睛,“你信?”
殷无疏却不再多言。
“如此偏听偏信,看不出来嘛,你还有做昏君的潜质。”
“谬赞。”殷无疏全盘接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