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缠绕萝园,谢南星提着盏胖乎乎的灯笼朝着书房而去。
谢南星轻敲房门,夏彻看清来人后,亲自迎了出来:“更深寒重,南星怎生还没歇息?”
谢南星将手中灯笼递到身侧小厮手中:“阿萝睡下了?”
“睡了。”
若未将陈萝哄睡,夏彻此刻断然不会在书房料理公事。
“我听安安宁宁说,阿萝用上新药了?”
将茶壶中用以提神的茶汤倒掉,夏彻重新泡了一盏花茶给谢南星倒上。
“成阳秋遣人新送来的,算不得解药,但阿萝吃着好受了些许。”
“那就好,那就好。”
“替阿萝多谢你的挂心,你也当照顾好自个儿的身体,早些歇息。”
谢南星再想挂心陈萝,也不会这般时辰来见他。
但夏彻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南星轻笑一声,端着茶盏喝了几口清香的热茶,选择直击正题:“殿下,我当重回神都。”
如玉温润的眸子定定落在谢南星身上:“你当知晓,我答应忘衡留住你,便不会让你离去。”
谢南星选择直迎夏彻的坦荡:“殿下也当知晓,我若要走,您也不见得能拦住我。”
不是走不了,而是所有人都忙极了,谢南星不想因着自己的偷跑,给夏彻和陈萝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夏彻笑得毫无攻击性:“南星不妨试试,这定西郡是否有这般好破?”
不同夏彻透底,谢南星尚且能有几分胜算。
如今都同夏彻说了,谢南星必当插翅难飞。
谢南星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今日自当是有备而来。
“当年初入神都,沈烬墨以我为棋同长公主决裂,夏弘以我为质予沈烬墨以实权。”
“去岁离开神都前沈烬墨为我不惜以命相赌,我丧命深林同夏弘脱不了干系,两人再是粉饰太平,君臣之间的隔阂却依然还在。”
“局既因情起而生,也自当因情破而灭。”
沈烬墨为谢南星守身如玉的一日,夏弘心头那根软刺,就一日不得拔出。
侧目看向窗外之月,良久,夏彻道:“此事你莫要忧心,我阿娘在神都,自当有弥补之法。”
可他心底却明白,纵有弥补之策,可难平夏弘那颗多疑之心。
沈烬墨性子硬,那些虚与委蛇另寻替身之事,夏彻去岁便提过,沈烬墨别说出言拒绝,就连搭理都没有。
但凡谢南星觉得困境有了可突破之处时,他便会往椅子里靠一靠。
此刻,谢南星的后背同椅背贴在了一处。
“陆青这张隐身南风馆牌被重新启动,主这神都到定西郡情报传递之事,流经他手上传递的消息太多,南风馆容易暴露。”
“但您若让陆青自行砍掉大半之后再传递,一来他拿捏不准,二来您也会有所顾忌。”
“您要瞧见的自当是沈烬墨觉得重要的东西,这天下也只有我一人,能透过只言片语将沈烬墨心中所想送到殿下跟前。”
“谢南星已死,我易容之后重回神都,又有暗卫相护,必当安然无恙。”
夜风透过轩窗吹入,谢南星将身上大氅紧了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一举多得,南星希望殿下早日决断,毕竟时机不等人。”
夏彻从太师椅上起身,亲自将谢南星送出了书房。
克制的轻咳之声从从提灯离去的清瘦儿郎身上传来,这定西郡的锦衣玉食,这萝园的高枕无忧,并不能养好谢南星。
绵长的一声轻叹传出,夏彻重新回到书房,低头将折子上的诸般事宜处理完之时,已到子时。
轻手轻脚回到卧房,夏彻借着月色看着怀里的陈萝,久久未曾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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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大婚迎娶覆倭主将韩淑的圣旨下达之后,这神都百姓似乎也因着这喜庆,从沉寂良久的阴霾之中走出。
街头巷尾处处洋溢着喜气,人人出言谈及的都是这场大婚。
比如夏弘直接让礼部搬了半国库的珍宝当作聘礼。
又比如这神都往来的人群之中,多了不少长得与中原人不一样的番邦人。
春风送暖,同这般延绵喜气显得格格不入的,是大婚这日从忠勤侯府抬出的嫁妆,仅有三抬。
且这三抬嫁妆压根没什么贵重之物,一台装着韩淑惯穿的衣裳鞋袜,一抬装着韩淑自个儿用的被褥床单,剩下最大的那一抬装着的是韩淑最喜的兵器。
瞧着一点都不像是大婚,反倒像是韩淑带着行囊,去战场上打仗。
不过也不对,韩淑外出打仗都是只拿一把剑,只带一个包裹。
“这天家下聘那般隆重,这陪嫁是否太过下这天家颜面了?”
“我可听说东倭那一战皇上使不出银子,忠勤侯府为了能保护百姓,家底都掏空了,可不就拿不出嫁妆了吗?”
“唉,我想起小韩将军在世时,到我那吃碗云吞,衣袖都打了好些个补丁。”
“可这天家给的聘礼,怎么着都得陪嫁个三成出来啊。”
“你也知晓那是天家的?这陪不陪嫁最后都得重回国库,没得使这么多人抬一遭。”
“再说,这勋贵人家嫁女若从聘礼中挑嫁装,那可是极掉面子的。”
“我觉着众位眼皮子浅了,跟在她身后得虎威军、让东境子孙后代免遭外族胁迫的功勋,是我大夏无女子可与之匹敌的嫁妆。”
“话可不兴这般说,郡主既已嫁为人妻,日后就当相夫教子,这虎威军更不是她一人所有,而是属于皇上。”
“那些个功勋替她换来了太子妃的尊荣,来日成为一国之母,韩郡主这一辈子可太值了。”
“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倒觉得还不如上杀敌来得痛快。”
“郡主好生生一女儿家,你怎么尽想让她风餐露宿不得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