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三辆被谢府守卫护送的马车就朝着城门而来。
沈烬墨就这样瞧着那坐着谢南星的玄铁马车朝他而来,又亲眼看着那坐着谢南星的马车,朝着远方而去。
惯来极会忍痛的人,那藏在熊皮大氅之下的手掌,此时正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
当年,他穿着一身熊皮将奄奄一息的小病秧子带回茅草屋,让十余载飘荡无依的自己,拥有了一抹属于自己的炊烟。
今朝他再度穿着这比所猎之熊贵上十数倍的熊皮大氅,站在这神都最高之处,将独属他的炊烟送走。
自从神都琼楼玉宇,府内山镇海外,手中权势滔天。
沈烬墨,却找不到家了。
明知,还有来日。
可沈烬墨,真的好疼。
疼到,那凌厉的眸子染了水花。
疼到,英武的容色上冻出了冰棱。
原来离别是内心预演无数次,却也抵不过真正发生之时的万一。
仰头看向烈日的一瞬,远处朝前行进的马车骤然停下,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下,将路边果摊上的果子尽数买下。
在同杨槐一道将那些果子,一趟一趟搬到马车之上。
果子自有搬完之时,谢南星重新坐上了马车,从始至终未有回头看向沈烬墨。
沈烬墨能看到他,便好。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彻底消失于眼底,沈烬墨嘴唇翕动,说着无人听见的言语。
“谢南星,我爱你。”
马车朝前速行,谢南星双手猛然捂住胸口,酥麻之感让其嘴角微微浅勾。
嘴唇张合,谢南星说的是:“沈烬墨,等我。”
离开神都的第一个夜晚,谢南星让杨槐包了一家地处神都交界之所的客栈,无惊无险的好好休整的一夜。
次日清晨的日光升起,三辆马车离开神都边界的那一瞬,包括陆白在内的所有护卫都开始绷紧神经。
凡在神都地界之内,因着沈烬墨在洛水河畔锁喉忠勤侯之时说的话,基于对沈烬墨秋后算账的畏惧,各方势力都得好生掂量着,不敢轻易生出任何异动。
离神都越远,那些个思绪各异的牛鬼蛇神,自当见缝插针,让谢南星有去无回。
待到众人围在篝火之处用膳之时,头一批约莫十来人的刺杀,在陆白的的带领之下被斩杀殆尽。
而自头一批刺杀之后,不论谢南星转移到何处,基本每隔上一个时辰,便有新的刺客出现。
人都不多,比起刺杀,更像是在试探谢南星所带之人的实力。
马车外头的杀伐方停,谢南星直接走到正带着众人收拾残骸的陆白身边:“小白,轮班歇息,每两个时辰换值一日。”
陆白略一思索,就懂了谢南星的言外之意。
无休无止的车轮战,他们十二个时辰紧绷得不到歇息的疲乏,最终会把他们每一个人击垮。
“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有惊无险的两日过去,因着有成阳秋备上之药丸的助力,护卫谢南星的人有伤,却无人死亡。
从林间小路骤然辗转走入官道,谢南星将从里头扣住的车窗插销解开,周遭异于常态的寂静,让谢南星嘴唇紧抿。
再度拿起已经被花道斑驳的地图,谢南星重新选了另一条道:“阿槐,让小白立即改道。”
马车当即调转,朝着丛林之中走去。
原本奉命在离城十里处伏击谢南星的人,当即放出信号弹,等着上头新指令的下达。
在林间小道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谢南星示意马车在一方山泉所在之处停下。
人马劳顿,所有护卫借着这短暂的时辰迅速用完干粮,又将各自腰间水壶装满,席地靠着身后的树小歇了半个时辰。
陆白假寐的眼眸骤然睁开,数日未曾出鞘的剑,此刻展露出寒光。
真正的追杀,到了。
车马迅速被分成两队,一队负责护送谢南星逃离,一队负责带着剩下之人追击。
厮杀之声自身后传入谢南星耳中,谢南星极其镇定的将马车里头的铁盒拿出,特意定制的袖箭戴到手腕之上。
箭矢填满袖箭,靴子和棉服上刻意留出的空隙之处,装满了箭矢。
杨槐手里拿着把匕首,将谢南星牢牢护在自己身后的模样,比当年南下之时已经熟练了不少。
杨槐,跟岁一略微学了些许拳脚功夫。
同会武之人比起来当不得什么数,但反应却会比常人快上不少。
身后的打杀之声越来越近,前头的马蹄之响,连谢南星都已经听到。
他们,被前后包围了。
过去那些日子的试探与消磨,为的就是今日的一击即中。
缓缓退到马车之侧,陆白将沈烬墨叮嘱他交付的第一张地图,递到了谢南星手中。
“主子,您直接照着地图所定之向,逃。”
他们这些人就算以性命为代价,也会替谢南星争来生途,等到那接应谢南星的人。
谢南星将地图反复瞧了好几次,直到彻底记住了所有路径之后,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先将地图藏入怀中。
一辆马车从拦截住谢南星前行之路的暗卫之中走来,原本激烈的厮杀,骤然停顿了下来。
占据绝对优势的合围之人迟迟未再发起进攻,谢南星拧眉沉思,握了握绑在两只手腕之上的袖箭,将车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条足以在对面忽然发起进攻之时迅速关上,又足以让他瞧见对面之情状的缝隙。
就在他这一条缝隙敞开之时,对面带着陵王府标记的马车车门,被暗卫躬身打开。
一身宽袖长袍的钟峦,稳步走出马车,站在马车前室对谢南星道:“谢南星,我来替你送行。”
车门被多推开了几分,谢南星坐在马车之内看着钟峦,浑身竖满倒刺。
“是送我去死,还是将我占为己有,成为钟世子后宅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