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既明,将自己埋入书房一整晚的谢南星,将墨平和杨槐叫了进来。
小高端着三人用的早膳环视了一圈,看着窝在太师椅内的用大氅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南星,小高将早膳直接放在了书桌之上。
谢南星瞧着准备伺候他用膳的小高笑了笑:“你也快些去用膳,这些个东西我们出了书房你再来收拾。”
“奴才遵命。”
两手捧着还冒着热气的汤羹,就算加上那厚重大氅,谢南星整个人瞧上去也还是小小一团。
可就是这样小小一团,比他们这些身强体壮之人承担的一切,都要重。
瞧着早膳用得七七八八,谢南星先将一个信封递到墨平手上。
“阿平,这是皇上想要你递给沈烬墨的东西,你等我离开神都之后,再把这封信交到他手中。”
经过这一晚,墨平的眸子已经变得又红又肿,心头的内疚,快要将墨平吞噬殆尽。
他答应了沈烬墨舍命保护谢南星,可昨日他却被暗卫困在屋外,再次开门之时,是谢南星瘫软在地得狼狈模样。
就算夏弘将慈爱与担忧演绎的再好,也掩盖不了谢南星所受之磋磨。
“主子,您去何处奴才就去何处,大人说了奴才这条命就是用来护您的。”
摆在眼前的处境以及即将到来的结局,若还会让谢南星方寸大乱,他又如何对得起沈烬墨日复一日小心翼翼的托举?
“大人身边总要留几个当用的人,出了府你陪着,等回了府能吃上小高做的菜食,也能留个念想。”
谢南星没打算将他不带小高的事告诉小高了。
那人知道了,指不定要在地上撒泼打滚。
他万一瞧着小高那副胖乎乎的模样软了心肠,反倒容易酿成大错。
小高啊,就好好留着神都乖乖养胖些。
将耗时一整夜写成的册子拿出,朝着墨平的手边推了推。
“他往日吃穿用度都是就着我来的,如今我不在了,这册子里头的都是他惯来喜欢的东西。”
“若是他身上染了鲜血归来,你帮他备上衣裳,让他自个儿冲个澡,但切记莫要让他用凉水。”
“他若累得明显,你伺候他沐浴洗漱之时,便替他按一按头,手法尺度这些我都写在了册子上。”
……
“我若在,自然不需要你照应得这般贴心,如今我不在了,我就只能拜托你将他照顾好一些。”
墨平将那本册子翻开,只不过瞧了一眼,眼泪便喷涌而出。
双膝跪地,墨平眼中藏着祈求:“主子,您这般在乎大人,缘何不陪着大人?”
恨与怨再浓,隔阂与阻挠再宽广,最终也敌不过两人之间的爱。
墨平不懂,既然爱缘何还要分开?
当年的长公主和武安侯那般困顿绝境,不也熬过来的吗?
两个人在一处,总比隔了万水千山来得好。
谢南星嘴角的弧度又软又小,直接跳了这话:“阿槐将双星楼的生意尽数交到阿平手中,来日皇上若想要,便直接给了去。”
将最后一张宣纸落到墨平手中:“我此番离开神都不知要去往何处,我这容貌生得出挑,为防有意外发生,这谢府所有功夫俊俏的人,我都要带走。”
谢南星要活的。
可谢南星不能因着自己的命,而大动干戈动用启令军。
若天道眷顾,谢南星自当逢凶化吉。
若天道无情,谢南星就只能到那黄泉之下,等着和沈烬墨携手。
他的夫君啊,是这山河的希望。
谢南星不能因着想自己活,而毁了无数人生的希望。
将府内的一应事宜尽数安排下去已经过了三日,谢南星在临行前一日,对沿路的每一种可能都做了推演,最终敲定了离开神都的路线。
忙了数日的谢南星搂着沈烬墨的衣裳,浮浮沉沉之间,也勉强睡到了天亮的时辰。
带着五十护卫离开谢府,透过马车窗户,谢南星亲眼看着那牌匾由“谢府”变成“沈府”,才将车窗关上。
紧紧团住手中暖炉,谢南星容色安宁:“阿槐,要先去找一趟成大夫,我这舟车劳顿,身子骨可不能坏了。”
沈烬墨越是无法陪在他身侧,谢南星越是当照料好自己。
“属下昨日去成大夫医馆已经安排好了,但属下瞧着那番收拾行李的阵仗,估摸着他们一家人也就这几日要离开神都。”
谢南星生了疑惑,若只是一人外出就诊,直接走就是了,没得这般大张旗鼓。
但是一家子放着这神都做得极好的生意不做,倒是怪异极了。
可这等旁人家的私事,谢南星听了就听了,没有多做探究的打算。
药馆早已闭门谢诊,谢南星直接入了后院,瞧着惯来沉稳的成阳秋忽然变得风风火火,谢南星心头有了别样的担忧。
手背落在脉枕之上,谢南星让杨槐带着屋内的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成大夫这是要回平安镇?”
不答,反问:“谢公子这是要外出游玩?”
谢南星轻笑,果然这能在神都活下来的,都会多长几个心眼子。
通过成阳秋这反应,谢南星就知晓成阳秋要往何处,便主动报了家门:“我要去定西郡,故你这药多开些,最好能方便携带。”
想着曾经委托谢南星转交到陈萝手上的药丸,成阳秋对谢南星的防备倒是降低了几分,
将探脉的手收回,开始低头写着方子:“我阿娘和妹子不惯在神都讨生活,我便让她们直接回老家。”
“我有个故交染病,正好同谢公子要去的地方同路,不知谢公子能否顺在下一程?”
听着“故交”二字,谢南星的疑惑落在了实处。
“你同我一道,不仅得不到庇佑,指不定此生都到不了定西郡。”
指尖沾染茶汤在木桌之上勾勒:“你尽量避开这条路。”
能调动成阳秋的人,只能是陈萝。
陈萝如今开始调神都的人,那便是陈萝如今有些着急,谢南星不想因为自己而给成阳秋增加任何不确定的风险。
“多谢。”
用衣袖将木桌之上的水渍擦干:“您今日不若在我这用午膳,我正好替您捏个一月药丸出来,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