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等沈烬墨被谢南星牵着回到房内之时,谢府的仆从已经在拿着扫帚将被风雨吹落的树叶清扫。
谢南星窝在沈烬墨怀里看着地上的叶子:“沈烬墨,我怎么瞧着快入秋了呢?”
“快了。”
一语双关,快的不仅是秋日到来,更是军中形势之变。
“等秋意浓一些,我们就去围猎。”
谢南星有些兴致缺缺:“我夫君可是个猎户,这打猎之事你不感兴趣,我也不太喜欢。”
“此事由林公公牵头,内务府协助,估摸着韩洲回神都之时,最是适合打猎之时。”
原来是要去演戏了呀。
谢南星清了清嗓子,一瞬便提起了兴致:“阿平,赶紧去万宝阁给我将那等好看的珠宝都买下来,到时候我每日都要换两套新的。”
“小高,去将七彩阁的掌柜叫过来,赶紧给我做几身好看的骑装,银子不银子不重要,但一定要一穿上,就能替我夫君将面子挣回。”
“还有你们,都要做两套新衣裳,免得被别家给比下了。”
谢南星这边安排的正起劲儿,那边杨槐背着个包袱朝着卧房走来。
光是听着他主子这愉悦的嗓音,杨槐脸上的疲态就直接散去。
取下包袱朝着两位主子见礼:“见过主子,见过大人。”
“哟呵,这谁家公子啊,不仅黑了,怎么还瘦了?”
杨槐将包袱放到谢南星手上:“没黑多少,瞧着没胖,但是还重了些。”
“那这可就糟了,岁一刚挨了一百鞭子,估摸着要抱不起你了。”
杨槐脸上的笑一瞬僵住,眉心克制不住的皱在了一块。
谢南星主动提了,自然就是要让杨槐去看看的:“回家去吧,谨慎些,莫让让发现了。”
杨槐一边朝后退,一边道:“主子,属下先回家一趟,您有事在找属下。”
谢南星将落在杨槐身上的目光收回,亲手将包袱打开。
先将药瓶放在一边,又将一套瞧着极薄,却有些重的里衣摊开,上上下下摸了一阵,拿着剪刀将几个略厚的地方剪开。
一封写在布条上的书信被拼凑起来,谢南星透过这封信知晓了这件衣裳和这瓶药的用处。
不住吞咽的口水,将谢南星如今的些许彷徨彰显。
在夏弘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谢南星怎么可能不紧张?
“乖乖,记住了没?”
谢南星点头:“沈烬墨,我有些怕。”
沈烬墨将这些个碎布点燃,亲眼瞧着其烧成了灰烬,才让墨平拿出去埋了。
揉了揉谢南星的额头:“不怕,只要你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看做一场戏,就不会出任何乱子。”
演得再像,那也是戏。
在夏弘跟前,只有将一切当作事实,才能不被戳穿。
谢南星面朝沈烬墨坐着,在沈烬墨带着鼓励和信任的眼眸中,未能找到心安,却找到非赢不可的勇气。
接下来的每一日,他都不能输的。
他输了,意味着韩洲的死,意味着夏彻杀入神都的日子被无限延迟,也意味着沈烬墨泥淖深陷,不知何时能出。
“谢南星,莫要害怕,输了也没关系。”
过了一会,沈烬墨又道:“输了,便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输了沈烬墨就要选择弃车保帅,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是沈烬墨身边了。
赢了,最安全的地方,就成了定西郡。
他的小病秧子啊,就当待在最安全的地方。
杨槐强敛心神先回了杨府,迅速洗漱之后直接将两个打扫院子的侍从打发了出去。
进入卧房放下床帘,按下床上的机关,杨槐直接通过密道入了人迹罕至的小巷。
一路朝着岁一新购置的宅所跑去,没敢从正门而入,杨槐直接钻了那半人高的狗洞。
甫入院子,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收了起来。
杨槐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卸下银面之后,容色苍白的岁一:“你倒是好本事,我不在神都才这么会子功夫,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不久前才换好的里衣,前前后后已经被染上了不少鲜红。
岁一想起沈烬墨那一身从里到外的黑,不得不承认沈烬墨的确比他聪明不少。
他今日若穿的黑色里衣,指不定能蒙混过关。
“都是自己人下的手,不疼。”
杨槐不悦抿唇,将岁一的衣袖卷起,眉眼中的心疼怎么都藏不住:“请郎中了没?”
“皇上让太医来瞧过了,也开了药,无甚大事。”
怕扯到岁一伤口,杨槐不敢随意触碰岁一,就自个儿朝前走去:“你走是想让我再赏你几鞭子吗?”
“欸,来了。”
没走几步,岁一忽然发出“嘶”的呼痛声。
杨槐停下步子回头,有些拿岁一没办法:“我能搀扶你哪里?”
“手,能牵手。”
杨槐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入岁一掌心:“你轻点牵,挣破伤口要你好看。”
“好。”
岁一很听话,牵的很轻。
心疼他的人回来了,他要更好的照顾自己。
“暗卫司的官职丢了,人自由了没?”
“没。”
给岁一倒了一碗在饭庄买的参汤,拿着调羹喂给岁一喝:“现在暗卫司落在谁手里了?”
“沈烬墨。”
“沈大人?”杨槐嗓音高了几分:“他要这暗卫司做甚?”
“不知,所以这哑巴亏我又得咽了。”
原本派往东境的暗卫都定了,沈烬墨漫不经心一提,忽然就变成了他。
这一局,必然又是沈烬墨陷害的他。
而他压根就不知道沈烬墨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沈烬墨那边,岁一真的吃了好多好多哑巴亏。
谁让,人家夫郎将他的心上人,吃得死死的、
“咽了就咽了。”
杨槐说完看了一眼岁一,小声感叹:“幸好这伤不是落在沈大人身上,不然我主子指不定又得急病。”
岁一瞥了杨槐一眼。
杨槐抬头看向岁一的目光有些心虚,将汤碗放下,很大方的亲了岁一一口。
“你也真是的,总被大人欺负,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岁一委屈,很委屈:“可我脑子的确没有他好用啊,我也没办法啊。”
“好啦好啦,日后咱躲得远远的就好。”
杨槐软着嗓音哄着人,一手轻轻摇动蒲扇,哄着重伤的人入睡。
待到半梦半醒,岁一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多了湿润。
那湿润刚落下,便又被人轻轻拿帕子擦干。
接着,他听到有人说:“我已替你想好了名字,活着离开神都,我便告诉你。”
所以,岁一一定要好好活着。
活到能拥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