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谢府将谢南星安顿好之后,沈烬墨便去了皇宫复命。
林公公亲自带着小太监守在宫门口迎接沈烬墨的到来:“沈大人归途可顺畅?”
“嗯。”
早已习惯沈烬墨的冷淡,能得这一字,林公公自然能顺着话头往下走:“您带着谢公子外出游玩,皇上和娘娘一时起了玩心,也让您帮着筹划安排呢。”
沈烬墨侧目的那一瞬,正好和林公公仰起的眸子凑在一处。
收回目光,两人一路无言入了金殿。
“臣沈烬墨归来,请皇上娘娘安。”
夏弘光是瞧见沈烬墨这背影,便染上了笑:“站起来让朕和你外祖母瞧瞧,这外出游玩了一月,可有什么变化。”
沈烬墨从地上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茶盏,连喝了两盏茶挺直身子让主位上的两人瞧了个彻底。
“你这出去玩,已然穷到连水都喝不上了?”
嘴角微微上扬:“那倒也没有,刚将谢南星送回家就紧赶慢赶来同您请罪,这不到了您这边才喝上这神都的茶水。”
“再说旁的地方茶水再好,也断然比不上皇上您这边的。”
“长嫂您瞧瞧,这刚从朕这偷了半月假,如今刚回来就想讨朕的茶,朕还真是好久没见过如他这般没脸没皮的。”
钟元元朝着袭嬷嬷道:“这龙井我用不同时节的花炒制了一番,你若喜欢等会归家就带两盒回去。”
收了几分轻巧,沈烬墨朝着钟元元拱手:“臣却之不恭了。”
袭嬷嬷拿出两盒子茶放到沈烬墨手边,夏弘一瞧着就有些不乐意了。
“你外祖母拢共才做了五盒,朕赏了小九一盒,你倒是好,一回来直接拿了朕两盒。”
“皇上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如今开春各色花都开得极好,我再给您炒新的就成。”
“那不成,长嫂子又不是那茶姑,怎能日日为这些事操劳?”
“那从忘衡那拿一盒回来?”
沈烬墨一听这话,直接将那两盒茶放进了衣袖,藏得稳稳的,谁都带不走。
夏弘被沈烬墨这小气模样逗到畅快,言行之间更为散漫。
“长嫂你瞧瞧,这小子在外头浪荡了这一顿,如今回了这神都比彻儿都要没体统,朕可得让人好好教教他规矩。”
曾经这神都只有一个夏彻能在夏弘跟前这般肆无忌惮,而失了夏彻的神都,多了一个手握实权与圣宠的沈烬墨。
这话落下,夏弘赶忙瞧向忠元元,确认钟元元压根没被“彻儿”二字影响分毫,夏弘才安了心。
夏弘如今喜欢同钟元元这般相处的模样,他不想任何人打破这种安心。
“要不皇上直接赏他一顿板子,抵了我这炒茶的辛劳?”
重染笑意,却不若方才那般放松:“朕可不会这般便宜他。”
夏弘起身将一本册子递到沈烬墨手中:“你这玩也不能白玩,朕同你外祖母这把年岁都还没出去玩过,你按着这上头的要求,给朕好好将这场出游安排好。”
沈烬墨将册子翻开,将近四页宣纸的要求,写满的是两人对这次出游的期待。
“皇上和娘娘准备何时出游?”
夏弘回头看向钟元元,钟元元柔和着眉目接了话头:“不急,总得等到仗打完了才行,对不?”
夏弘补充道:“你可别给朕因着时间宽裕而散漫了事,做不到,朕直接将南星告御状那一日没有落在他身上的板子,尽数落在你身上。”
主动提及的谢南星,让夏域代谢南星领的板子,沈烬墨感激之情不当落在夏域头上,而当落在他夏弘身上。
没有他夏弘应允,沈烬墨的夫郎啊,早就没命了。
“这江南臣去过也曾住过,自当做到心头有数,等臣日子宽裕了,再去这西北瞧一瞧,务必让皇上和娘娘乘兴来去。”
“你可别忽悠朕,指不定到时候又是一封折子,带着南星去西北畅游了。”
沈烬墨笑着解释:“同您和娘娘一道过的都是好日子,自当等到您和娘娘出行之日,臣再带上夫郎伺候您和娘娘。”
“就你嘴甜,就你会说。”
“银子的事若是国库支撑不住,直接从朕的私库走。”
“这踩点的事的确少不得,你到时候看着安排,找好了日子同朕说一声,再多带几个御前侍卫一道走。”
想杀沈烬墨的人可太多了,夏弘自然不能让沈烬墨被人随意伤了。
银子不设限,所去之处还要沈烬墨先去走一遭。
夏弘啊,对这趟出行抱有极高期待。
并未在皇宫耽搁多久,沈烬墨从皇宫走出之时,日光依然耀眼。
行至半途,袭嬷嬷走了上来:“沈大人,娘娘让奴婢同您说一句,这多番炒制的茶性热,谢公子身子骨不好,不当多饮。”
“好。”前行的步子停住,沈烬墨问:“娘娘近来可好?”
袭嬷嬷一边引着沈烬墨往宫门走,一边道:“冬日过了,这春日的日头愈发多了起来,娘娘能晒到日头,心情就都差不了。”
“嬷嬷这些年,可还好?”
袭嬷嬷笑着看向沈烬墨:“奴婢还能重新伺候主子,就必然是好的。”
为了常伴钟元元身旁而终身未嫁的袭嬷嬷,在伺候钟元元生下夏域之后,日日做的都是些浆洗衣裳的辛苦活。
直到吴辞修身死,沈烬墨入狱,她才被夏弘带到钟元元跟前,当作一份对钟元元表明心意的厚礼。
“嗯。”沈烬墨没有再多问:“我希望娘娘和嬷嬷都能长命百岁。”
袭嬷嬷止步宫门,看着沈烬墨离去的背影,爬满纹路的眼角,慢慢皱在一处。
转身低头的那一瞬,水光落入宫墙青砖之间,同百年以来的鲜血,杂糅在一处。
她主子啊,更希望沈烬墨能早日逃脱樊笼,自在随心。
出了皇宫,沈烬墨端坐在马车上再度翻看了那一本写满出游期待的册子。
指尖掠过由钟元元亲笔所提的每一个字,沈烬墨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钟元元和夏启在除夕之夜,当着他们的面细细细安排的出游。
夏启未曾得到的圆满,钟元元怎么可能给到夏弘呢?
同行历山河,不过是钟元元给夏弘捏造的一个美梦罢了。
既是钟元元亲手所捏的美梦,那便永远不会有让夏弘圆梦的那一日。
而落在沈烬墨手中的册子,密密麻麻写满的,是钟元元要留给夏弘的遗憾与绝望。
而他们,要在各自的绝望中,生出希望。
极目远眺,沈烬墨看到了终点。
这是这些年,沈烬墨头一次清晰的知道,他走到哪一步才能赢来属于他的自由。
路虽远,但行之,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