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完没了的试探,无穷无尽的怀疑,钟元元真的是觉得厌倦极了。
“我想问一问皇上,这天下年轻貌美之女子比比皆是,皇上为何非我不可?”
钟元元还是问了出来,若是这语气能少几分平静,多几分受宠若惊,夏弘会更开心。
“那年长嫂带着丫鬟偷摸着在寺庙采莲不慎落水,是朕将长嫂救起,还脱下唯一的外袍盖在了长嫂身上,护住了长嫂清白。”
“何曾想,最后长嫂觉得是兄长救了长嫂,还同兄长成婚,最后散尽家财扶持兄长揭竿而起,最后坐上这金龙宝座。”
这么多年过去,夏弘一直都觉得是夏启抢了自己救下的女子,也是夏启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开国君王之位。
钟元元低头轻笑,眉眼中的沉静化作云淡风轻。
原来今时今日的果,是夏弘独自一人演了数十载的戏。
钟元元和夏启情意的诞生,从来不是夏启冒领了夏弘所谓的救命之恩。
夏启是靠着磊落担当与重情重义,才赢得了钟元元的心。
钟元元从来不否认夏启打下的江山她能占一半功劳,可没有那一帮对夏启死心塌地的兄弟,这江山也打不下来。
钟元元曾经对夏弘妥帖又用心的照顾,是因为夏启在一开始就将她是被何人所救,告知了钟元元。
“长嫂笑什么?”
钟元元冲出油纸伞,走入漫天风雪中,回头看着夏弘笑:“我笑,皇上还真是个痴情人。”
这般情,扔给村头快要饿死的土狗,它都不会多看一眼。
遑论,钟元元这活生生的人。
少年之时心头的热血再度沸腾,夏弘亲自撑着伞朝着钟元元追去:“元元,你明白朕的心意就好。”
误会已酿成,后果已造成,棋局里头的棋子已经落下大半。
世事一场梦,钟元元没有解梦的欲望。
白日的课刚下完,林公公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太监,带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进了明王府。
将恩赏的圣旨颁完,林公公旁敲侧击的提了提谢南星,夏域就知道林公公亲自而来,不是单纯为了送礼。
接过身后小太监供上的银票,夏域将其放到林公公手上。
曾经存了数载都只存了四十两白银,最后还被旬湛骗走一半的夏域,现在对着这御前大太监一出手,就是五百两。
没有回避任何人,这是堂堂正正的主子对夏弘身侧大太监应有的重视。
往日会坦荡接了这笔银子的林公公,今日笑着将银子重新放到了漆红托盘之上。
“能替娘娘和王爷做事,是奴才的本分,当不得王爷的赏。”
昨日风雪归来,夏弘和钟元元之间那堵忽厚忽薄的墙被打破,夏弘这生了白发的人,竟然开心的跟初初坐上皇位上的人一般。
夏域没有强塞,既然如今他成了要被讨好的人,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这契机。
“林公公找谢南星做甚?”
“沈大人的罪定下来了,等过了年便问斩,娘娘说谢公子惹人喜爱得紧,便遣奴才来探探谢公子日后的打算。”
夏域领着林公公朝前走的步子停了停,斟酌了一阵这话。
沈烬墨必然被保了下来,不然林公公喊不出这声沈大人。
“这打算是指朝宫内走,还是朝宫外走?”
朝宫内走,那便是谢南星这好生生的男儿,要直接断了根,成为被夏弘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把柄。
这朝宫外走,那便是手起刀落放谢南星入林,自此,谢南星将与这权力之都再无瓜葛。
而这两条路,都会斩断沈烬墨和夏域之间摆在明面上的瓜葛。
钟元元手起刀落釜底抽薪,直接让夏弘对夏域在此轮中吞下过多棋子的事,开了放行令。
他的阿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让夏域安心。
林公公朝上看了一眼,夏域此行是为了放鸟入林。
没有再给林公公引路,夏域要去这段日子单独给旬湛清出的院子,同他一道好好商议还有哪些原本施舍给夏陵的棋子,能被抢回来。
林公公一入谢南星的院子,便迎上前去徐徐拱手。
抬头和谢南星对视的那一瞬,那眼眶都开始泛起了水花。
细细打量了一阵谢南星,林公公闭上眼睛朝着满天神佛拱手,嘴里念叨的都是感激之言。
“谢天谢地,谢公子安然无恙,奴才对沈大人也算有个交待。”
场面人的场面话,本身不重要。
可这表象之外的深层之意,却是沈烬墨圣宠愈甚的彰显。
谢南星今日依然穿了一身白袍,上头细细密密用银线勾勒出的吉祥纹饰,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束发用的也是顶好的白玉,这满皇宫里头能用上这等品质白玉的,不会超过十人。
让明眼人一瞧就知晓,沈烬墨没有陪伴在侧的这些日子,谢南星过得安稳宁静。
搀着林公公坐下,谢南星笑吟吟问:“可是我家大人在宫内待久了,皇上恩赏我进宫去探望一番。”
谢南星这一笑,仿若一朵雪莲在林公公眼皮子底下缓缓绽放。
明明瞧着极易折的雪莲,却偏偏能傲雪凌霜,开得比谁都鲜妍。
林公公替谢南星倒上热茶,熟练的做起来了伺候人的事:“沈大人刺杀太傅之事确认无误,皇上今日早朝直接判了沈大人过完年便问斩。”
谢南星握住茶盏的手一定,继而将茶杯放在桌上。
“公公今日来,必然不是为了让我替夫君准备后事。”
林公公眼前的谢南星,和去岁将重伤的沈烬墨接出皇宫的模样,又有了极大不同。
去岁的谢南星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要替沈烬墨报仇的杀气,那般狠毒的模样的确能吓到不少人,对林公公却没有多少影响。
无能之人,才会狂怒。
而今日的谢南星就这么清清静静坐在这里,温温柔柔同林公公说话,却让林公公觉得眼前这人,要妥帖谨慎着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