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攀升,暑热来袭,夏弘从凉亭之内起身,在沈烬墨的护卫之下朝着金殿而去。
“这段日子你为了此事忙前忙后,也属实辛苦,今日早些归府,林公公晚些时候会将圣旨送到谢府。”
不想寒了沈烬墨的心,夏弘没有逼得太紧。
先前的恩赏先给下去,别的事情,夏弘也不急在这一时。
沈烬墨单膝跪地,脸上的汗珠都在因着夏弘的这句话,染上夙愿得偿的雀跃。“臣叩谢皇上恩典。”
夏弘也乐得看着沈烬墨开心,毕竟记住了甜头,下次做事才能再多几分孤勇。
“侍卫司如今也不同往日,你离了侍卫司,关于这继任之人有何考究?”
“臣觉着,田定这人无甚背景,又是商贾出身,倒是好拿捏的紧。”
夏弘还以为沈烬墨会推挽几句,毕竟这朝堂上的臣子惯来都喜欢说冠冕堂皇的话。
却不曾想这人直接将这明牌打了出来。
就是这份无畏,反倒让夏弘觉得清爽。
“哈哈,你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夏弘笑得甚是畅快,将新的圣宠再度洒下:“朕便将这侍卫司大将军一职,直接给了田定。”
“朕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让侍卫司围住太傅府,出了任何乱子,朕不仅要治田定的罪,还要定你这举荐之人的罪。”
沈烬墨跟着笑了起来,不仅没有生出畏惧,反而继续索要着赏赐:“您这治罪了,能再恩准臣带着谢南星出去游玩两月吗?”
手里得折扇打在沈烬墨手背之上:“朕同你外祖母都从未一道出去游玩过,这等事你想都不要再想。”
从外祖母到皇贵妃,又从皇贵妃到外祖母,是夏弘心态得再度辗转。
曾经他迫不及待的证明钟元元是他的人,如今没了后顾之忧的夏弘,不论钟元元曾经是谁的人,最后都只能成为他夏弘的人。
甚至于这后世史书,都能将他这夺嫂的君王,写成被亲兄夺去挚爱,最后两情相悦而得圆满的可怜之人。
沈烬墨状似压根未曾察觉到这番变动,顺着话头往下接:“要不您同娘娘今岁一道出去游玩一番,臣带着夫郎一道守护您二位。”
“就你夫郎那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模样,你确定不不是图跟朕同游舒爽,能蹭个车马省点银子?”
沈烬墨低头浅笑:“臣虽然心头是这般想的,您莫要戳穿,给臣留几分薄面。”
夏弘瞪了沈烬墨一眼:“朕上辈子还真是欠了你的,你赶紧给朕滚出宫去,这几日都莫让朕瞧见你。”
“那您还带臣和谢南星一道出去游玩吗?”
夏弘拿着林公公的拂尘朝着沈烬墨砸去:“滚滚滚,再不滚朕直接将你在宫内关个十天半个月。”
“臣遵旨。”
沈烬墨朝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您别忘记出去游玩之时,让臣蹭点车马。”
夏弘刚想再砸点东西,就见沈烬墨溜得比那兔子还要快。
笑着摇头:“你瞧瞧,二十几岁的人了,在朕跟前还跟个泼皮无赖似的。”
林公公瞧着夏弘眼微对凑起的褶皱,自然知晓夏弘今日心情极好:“主子爷,这都是您宠的咯。”
夏弘想起初回神都的沈烬墨,想起背离长公主府的沈烬墨,想起亲手斩杀夏彻夫妻后踏血归来的沈烬墨。
满足之感油然而生。
今日的沈烬墨,是他夏弘一手握着权力,一手耗着心力养出来的。
比之他所有的儿子,都更显独一无二。
而这世间,也只有他夏弘能养出这样的沈烬墨。
自御花园回到金殿,钟元元正躺在摇椅上安静晒着日头。
如今已经入夏,接近正午的日头很是毒辣,林公公有些不解钟元元为何这般爱晒太阳。
曾经在纤云宫时只要有日头,便会躺在院内晒着,如今到了这金殿,依然没有一丝改变。
所有的喜悦在看见钟元元的那一瞬,被铜墙铁壁包裹得严严实实。
浅浅的焦灼爬上眉梢,夏弘问:“小林子,夏陵还跪在正殿吗?”
林公公也将所有松泛收敛,躬身禀报道:“是,自陵王妃自尽后,陵王每日早朝之后,都会在金殿书房跪到日落之时。”
不论书房内有没有人,夏陵都在跪。
夏弘心头有了成型的盘算,朝着林公公挥手,林公公便带着一众身后仆从离去。
放轻脚步走到钟元元身侧,夏弘从殿后搬来一把小矮凳,在钟元元身侧坐了下来。
假装心慌与焦灼,自然是为了获得特权与怜爱。
试探着将手放在钟元元合拢的手背之上,见钟元元并未抵触,夏弘将头压在了钟元元的膝盖上。
他内心奢望钟元元能像安抚打了一场败仗的夏启那般,轻轻揉着他的头,稳稳托住他的心慌。
可夏弘,未能如愿。
随着摇椅晃动的身形稳住,钟元元将手中团扇往下挪了挪,轻软的风落在夏弘头上。
不若手抚,却也能令夏弘心头愉悦又多上几分。
“长嫂,太傅在朕今日惩治完户部和兵部的贪官污吏之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致仕。”
夏弘希望钟元元夸赞他今日之举的英明,也希望钟元元能同他一道骂几句吴辞修的不识好歹。
如果可以,夏弘还希望钟元元能借此对夏启昔年的举动,多上几分质疑。
夏启不是无所不能的,夏启也在犯错。
夏启,配不上钟元元。
夏弘对于钟元元的希望,其实绝大多数都是落空的。
正如现在,钟元元压根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平静的将结论落下。
“皇上心中已经有了解决之策。”
夏弘抬头看着钟元元:“朕没有。”
沉静的眼眸能将所有人心头真切的念想映射,夏弘重又将头压在了钟元元膝盖上。
“太傅惯来不听朕的话,长嫂能替朕去劝劝太傅吗?”
夏弘思索片刻,又随口说了一句:“忘衡说,只有长嫂能留下太傅。”
钟元元也不在乎是何人想留下太傅,她站在绝对沉静的角度将决定说出:“皇上知道我不会,皇上也知道太傅想回终青山。”
钟元元留不住吴辞修。
钟元元也不会去留吴辞修。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将这黑暗中的人带往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