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星哭了。
从未在除沈烬墨之外的人跟前哭泣的谢南星,就这样哭了。
哭得像个无能为力的小孩。
一边哭,一边摇晃着杨槐的手:“阿槐,你让他轻一点,你让他轻一点好不好。”
谢南星身子骨好了再多,也还是那个小病秧子。
谢南星这辈子都抱不动沈烬墨的。
所以他不能推开岁一,取岁一而代之。
是他没用,才让沈烬墨又平白多了这么多痛。
岁一其实没有用力的,他自从照顾过杨槐之后,他就知道怎么照顾人了。
可面对谢南星的哭诉,面对杨槐警告的目光,岁一还是将动作持续放轻,放慢。
像对待一片羽毛般,对待着压根不知疼为何物的沈烬墨。
没有觉得多此一举,在爱人眼中,沈烬墨永远都有软弱的资格。
软榻上沾染的血腥太厚,墨平和岁一一道将其抬着,意图直接找个地方扔掉。
而就在谢南星看到移动的软榻之时,脸上泪痕虽未干,目光却骤然凌厉。
“明日一早让人将软榻抬到宫门口,让早朝的那些个大人看着你们将软榻清洗干净之后,再还给林公公。”
看清楚了,看明白了,明日下朝之后才不会为了所谓的出气,特地来谢府问一声为什么。
就沈烬墨的这些个伤放在他们这堆子迂腐朝臣之上,死十辈子都够了。
屋内回归平静,亲自给沈烬墨将后背的伤口扇干,谢南星拿着针线跪在沈烬墨跟前,将寝衣慢慢缝合。
小高将正适合入口的汤药送上,谢南星像是不知疲惫般,接过药碗又握着小银勺给沈烬墨喂着汤药。
昏迷的人失去了知觉,尝不出药的苦,也生不出吞咽药的动作。
汤药一次次从沈烬墨嘴角溢出,谢南星拿着帕子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将沈烬墨嘴角溢出的汤药擦拭。
而那颗因着疼痛而失去镇定的心,也缓缓回归。
“沈烬墨,你要乖乖喝药哦。”
拿着小银勺给沈烬墨喂了一口:“你要是不乖乖喝药……”
威胁的话,不论怎么都说不出来:“我还是会爱你。”
这一口依然没有喂进去,谢南星又重新喂了一勺:“我还是只会爱你的。”
最后一勺子汤药被全部吐出,谢南星平静的接过小高多熬煮的那一碗,用嘴给沈烬墨重新喂着汤药。
一碗汤药见底,谢南星的容色彻底柔和了下来。
哄着都喂不进汤药,说明沈烬墨如今没有了任何知觉。
而没有知觉,自然是一个极好的事情。
那等子疼,沈烬墨不用在清醒之中生生熬着,谢南星便觉得极好。
至于沈烬墨会不会一直昏迷不醒,谢南星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心。
沈烬墨休息好了,就一定会醒。
谢南星知道的。
月过中天,杨槐一手提着谢南星的晚膳,一手端着一个小板凳放到沈烬墨榻前。
“主子,您在大人跟前吃,他知晓您好好用膳,必然会更开心些。”
谢南星将手里握着的剪刀和尺子放下,将那等油润到泛光的布匹垫在床上之后,才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喝着粥。
第一口粥喝进去的时候,谢南星便生出了呕吐之感。
可瞧着沈烬墨这张苍白的容色,谢南星克服了呕吐之感,生生将那口粥给咽了下去。
一次一次的重复,逼得谢南星那透亮的眼成了红肿之模样。
紧紧咬住牙关,谢南星落在沈烬墨身上的眼眸,忽然多了些许亮晶晶的东西。
仿佛在等着沈烬墨夸。
就在杨槐因着谢南星吃了点东西而将心放下之时,那些个怎么也压制不住的酸涩,又催得谢南星将那些个粥全部吐了出来。
原原本本吐在了汤盅之中。
亲眼瞧见这一幕的杨槐,才彻底明白沈烬墨于谢南星而言是什么。
是性命。
是全部。
是沈烬墨出事,这世间再无人能照顾好谢南星。
是沈烬墨死了,谢南星必然以命相赔。
杨槐弯腰将汤盅带走,再也没有生出任何劝着谢南星用膳的念头。
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杨槐才看见那被挂在床边的布袋子,同谢南星往日挂在腰间的零食袋子,长得一般模样。
头皮莫名一紧,杨槐仿若看到了救命稻草。
颤抖着将布袋子取下,瞧着里头由沈烬墨早早替谢南星备下的蜜饯和肉干,杨槐眼眶又泛起了酸涩。
走到谢南星跟前,跪着将蜜饯袋子系在其腰间。
“属下瞧着大人备下了好些个零食小袋,您若是有些饿了,就可以先吃些零嘴。”
谢南星将手里的剪刀放下,摸了摸腰间的零食袋子,从中拿出一颗梅子慢慢咀嚼。
没有生出想吐的念头,谢南星重新握着剪刀,开始坐着裁剪衣裳。
目光落在床柱之上,谢南星数了数:“阿槐,是一共有十个布袋子吗?”
杨槐也跟着数了数:“加上您身上这个,一共是十个。”
十个袋子,十日后便是除夕。
若沈烬墨没有在皇宫关了数日,以这袋子的数目来说,沈烬墨是想同谢南星一道备年货,一道除旧迎新。
沈烬墨,一开始便想同谢南星一道过除夕的。
谢南星点头,继续裁剪着衣裳。
待裁出一身衣裳,谢南星凑到沈烬墨跟前,探了探沈烬墨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凑到沈烬墨耳边小声说话。
“沈烬墨,没关系的,你不用赶在春节前醒来的。”
“醒来了,会很疼的。”
“我们以后还能一道过很多个除夕,所以等到你不疼了,你再醒来,好不好?”
“我这两日胃口可能不太好,我先吃着零食缓一缓,等零食吃完了,我必然好好用膳。”
“你放心,你肯定不会再吐了,我向你保证,你多信我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