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看着钟落月眼中无奈的水光,想着家中受钟落月眷顾多年的亲人,默默低下了头颅。
这里是大夏皇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连夏城这等天皇贵胄都不例外,何况春雨不过一个奴仆?
眼见殿内再无喊冤之人,旬相才继续开口道:“今日从八皇子那搜出来的两份字迹,一份同凤仪宫传出的为同一人书写,一份同东宫搜出的证据为同一人书写。”
“通过现在补上来的证据来看,陷害九皇子坠马之事当由春雨安排,而陷害九皇子中毒之事,则当由黎源在协调。”
旬相的话头落下,便将选择放在了两个正主跟前。
到底是让贴身仆从替他们担了这罪责,还是让自己也牵涉其中,均在两人一念之间。
钟落月一手微拧,做出了断臂求生之举:“大胆春雨,你怎能背着本宫做出此等事情?”
春雨朝着钟落月所在的方向重重磕下数个响头,从额头上渗出的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落下。
抬头与钟落月双目对视,眼中唯一的渴求,是希望钟落月能善待她的家人。
闭上的眼眸,是对春雨的承诺。
骤然挪开的头颅,是心中的不忍。
钟落月不愿多看一眼,这全心全意伺候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仆从,死得这般狼狈。
“奴婢愧对娘娘信任,因瞧不惯九皇子之生母在太医院对娘娘的轻慢,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连累娘娘声名,奴婢愿以死赎罪。”
鲜血在玉石上蜿蜒,染红了夏陵的靴子。
夏陵嘴角的笑染上苍白,双膝跪于血泊之中,又转头多看了一眼黎源。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夏陵会替钟落月求情之时,他又一次替黎源开了口。
“父皇,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黎卿绝然做不出此等事情,求父皇明察。”
夏陵就算死,也要护住自己的东宫内臣。
可踩在夏弘不久前才逼死亲子的关口,展露出自己对臣下护卫之意图的夏陵,又何尝不是在通过打夏弘的脸,来笼络朝臣之心?
旬相在夏弘微微抬手之时,将一张图纸展露在众人跟前:“此龙袍之图纸乃是从太子寝殿搜出,太子殿下意欲何为?”
夏陵瞧着这张图纸,颅内骤然轰鸣。
状似恐惧,实则是兴奋:“儿臣不知,这图绝对不是儿臣所绘,求父皇明察。”
谋反之罪即将由他的君父压在夏陵的头上,让这殿内之人骤然想起半年前因谋反之名,离开京城的夏彻。
夏陵,就是想让这满朝文武重新记起夏彻,是如何被驱逐出神都的。
夏彻是不是无辜,夏陵能不能获得满朝文武之同情,全部都落在了黎源的头上。
今日这一谋,真正的破局之法,在黎源的头上。
黎源看向夏陵的眸光,充斥着万般情绪。
心酸,缱绻,无奈,担忧。
若是没有了他的陪伴,若是没有他的守护,他家纯白至极的殿下,又如何在这波诡云谲之中,保全性命。
未曾磕头,未曾匍匐,黎源挺直腰杆跪在殿内。
将衣袖之中随身携带的,能证明暗卫司身份的令牌拿出,死死握在手上。
“启奏皇上,此龙袍乃微臣所绘,而绘制出来的龙袍是用以栽赃了逍遥王,若皇上不信,可查探逍遥王府搜出的龙袍,是否和图纸一致。”
为了不留下任何隐患,从逍遥王府而出的龙袍,早已被毁尸灭迹。
黎源正是因为知晓了前因后果,才敢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
随着这一言落下,瞬间激起千层浪。
但黎源并没有停下话头,因为他不知道他还能说多少话:“陷害九皇子之时,太子殿下不在京中,全是微臣仗着太子殿下对微臣之信任,肆意妄为。”
夏弘嘴唇紧抿,一手紧紧握住龙首,沉默着将所有威慑倾泻。
满殿文武百官皆匍匐跪地,殿内只余春雨麻木磕头的声响。
这殿内的文武百官怕夏弘,是因为畏惧夏弘会杀他们,也畏惧夏弘在杀了他们之后,再去灭了他们的九族。
可黎源干干净净一个人,什么都不怕。
他要在他死之前,替他的殿下最后再努力一把。
“微臣不过一介无权无势的东宫属臣,缘何要在没有太子示意之下,反复谋害皇家子嗣?”
“哈哈哈。”疯狂的笑声在金殿之内回荡:“因为啊,我生来便只是用来监控旁人的工具。”
“因为啊,我出身暗卫司。”
“因为啊,我是皇上……”
这话说到一半,钻心之疼从黎源后背袭来。
手里象征暗卫司身份的令牌砸在地上,滚到了朝臣中间。
带着些许慌乱,黎源回了头。
双眸含泪,满是不可置信。
因为此刻站在黎源后背,握着染血之利器的,是夏陵。
是黎源想要用性命为其开道的殿下。
低头瞧着那被夏陵紧紧握在手中的,从他后背抽出的金簪。
眼中的泪,溢出眼眶。
这支金簪,是他亲自打磨送给夏陵的头一件礼物。
自他送了这支金簪之后,夏陵再也未曾用过旁的簪子束发。
过往的温情在眼前浮现,黎源还在尝试着替夏陵找借口。
“殿下,是不是太害怕了?”
黎源的嗓音极轻,极小,这满殿朝臣只有夏陵和沈烬墨能听见。
这一问不仅未曾催生夏陵的情意,反而让夏陵猛的凑近黎源。
手里的金簪,一下一下戳刺着黎源的心脏。
薄情的唇,贴着黎源的耳畔说出淬满恨意的言语:“岁二,孤恨你。”
“岁二,你是孤此生的污点。”
“岁二,同你在一处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孤都想将你碎尸万段。”
一个将夏陵压在身下肆意占有的暗卫,一个让他从人人尊崇之东宫太子变成庸碌之人的间谍,夏陵怎么可能不想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