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感情的两问落下,让这院内的六人同时垂下了头颅。
一片蝗虫从沈烬墨的头上飞过,这满屋子的人霎那间便跪地开始磕头。
独独家中那八岁的小儿偷摸着走到沈烬墨身侧,将那条凳子上的蜜饯放到口中。
每日靠着吃两口米糠保命的男儿,当感知到口中的鲜活之时,恍然记起了村子里绿意盎然的模样。
男孩转头看向那用绿布包裹的木桩上重新爬满的蝗虫:“阿爷,阿奶,神仙都是救人的,这些蝗虫明明毁了我们的家,我们缘何要叫他蝗神?”
这一言吓得男娃的阿娘枯黄的容色又暗沉了几分,在公婆的威慑之下,弓腰起身走到男娃身侧,一手拉着男娃儿下跪。
男娃儿用力反抗,他阿娘便朝着男孩扬起了巴掌:“阿牛,快跪下给蝗神老爷认错。”
这般扬起巴掌的动作沈烬墨有些熟悉,并没有替这男娃儿挡住的念头,沈烬墨知晓这一巴掌不会落下。
而透过这些个眼神交流,沈烬墨也懂了这些人如今心中所想。
既然明白了,沈烬墨更加不可能采用任何迂回的言论,冰冷的直言戳破这些人身上的假面:
“你们心中都知晓这些个蝗虫不是神,也明白等到这些蝗虫消失之时,不会将你们的庄稼还给你们,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在跪着在等死。”
一家五口的目光全部投在老汉身上,由老汉日日夜夜亲自捏造的美梦,在这一瞬轰然倒塌。
跪地的姿势变成瘫坐,老汉不敢面对家人对他失望的模样,将头深深埋在膝弯之间。
而这般沉默,便彻底证明了其沈烬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阿爹,为什么,你为什么让我们死?”
“老头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老妻和儿子的质问,老汉抬起那双浑浊的眸子,嘴唇嗫喏,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被捆绑的县令被扔到沈烬墨跟前,小院之内聚集了不少被士兵强压过来的百姓,脸上麻木的容色在看到县令的那一瞬,骤然亮了几分。
沈烬墨从凳子之上起身,一脚踩上那县令的胸膛,并未怎么用力,却足以令这县令口吐鲜血:“大人,饶命。”
眼见那鲜血要落到谢南星亲自替他打点的鞋子上,沈烬墨赶忙将脚从县令胸膛移开。
缓缓蹲在县令身边,沈烬墨俯瞰着这县令:“本官听说你亲闺女亲自去下头问了,还让这蝗神还给你托梦了?”
县令从地上爬了起来,瞧着那被蝗虫爬满的树桩,眼中闪现出诡异的精光。
朝着沈烬墨磕头,县令道:“想必您就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大人,我们村的是蝗神,不是蝗灾,不用救,您去别的地方救吧。”
死性不改,这县令摆明了要让这满村子的人一道去死。
一侧嘴角漫不经心的勾起,腰间的鞭子猛的甩出,那被绿布包裹的木桩子顷刻间碎成齑粉,连带着那些蝗虫也都无一幸免。
“本官没有亲耳听说这蝗神所言,要不你下去问一问,再来托梦告诉本官?”
县令看着沈烬墨这般功法,心底开始犯怵:“大人,您可莫要触怒神灵,继而让神灵降灾到我们县的头上。”
沈烬墨眉心一拧,一鞭子直接锁住县令的喉管。
既然死性不改,那便死了算了。
微一用力,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一县之长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烬墨用鞭柄指了指那浑身颤抖的师爷:“你家县令下去给本官请蝗神去了,你要不也一道下去请一请?”
显而易见,对于沈烬墨来说,杀一人与杀百人,并无区别。
师爷及其身后的衙役全部都被押送到沈烬墨跟前,看着自己已经身死的老主子,师爷颤抖着将响头磕下。
他并不想死,所以他选择了求饶:
“县令大人这辈子只得了一个女儿,今年初夏之时,小姐来这村子里踏青放风筝,跑着跑着便脱离的侍卫的守护,最后被一伙山匪给糟蹋了。”
“这等县城失了名节的女子自来都没有活路,小姐绝望之下在这村子里投河自尽,县令得知消息之后,一夜白头,亲率手下衙役将那伙子山匪斩杀殆尽。”
师爷的话戛然而止,迟来的夏陵将那小儿从凳子上赶走,坐在了沈烬墨身侧:“既已报仇,那便算事了,和如今这出何干?”
师爷瞧着这坐在沈烬墨身侧的男人,发现其狼狈的容色,便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夏陵被这番轻视触怒,一脚踢上师爷的胸膛:“孤是太子,你刚刚那一眼,足够孤能灭你九族。”
师爷揉了揉疼痛的心脏,在县令的照拂之下成为这县城二把手的师爷,骤然意识到这些个从神都来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可这等钦差迟早要离去,而一个会出卖主子的师爷,日后何人敢再用?
沈烬墨手里的鞭子直接落在师爷的手背:“我耐心不太好,你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明明是极平和的语气,却令师爷下畏惧到容色惨白:
“小姐死在这村里,老爷说小姐一个人到地底下会害怕,当日这些个人见死不救之人,就当都去给小姐陪葬。”
面对这番毫无道理的言语,沈烬墨平静的用鞭子将师爷提起。
“说大声点,让这些人听清楚。”
师爷紧紧闭上眼睛:“从来就没有什么蝗神,是因为你们见死不救,县令想要你们全部死了,替他闺女去陪葬。”
一声大过一声,将这院内以及周围百姓容色上的麻木喊破。
心中的枷锁被挣脱,惶恐开始爬上这些枯黄的容色,眼中酝酿的水光染上了丝丝对活着的渴望。
可转瞬,那丝渴望便被现实淹没。
他们,如何斗得过这漫天飞舞的蝗虫?
沈烬墨将鞭子抽回,对着墨平道:“你带着他们,从村头叫到村尾,一刻不能停。”
“停了,就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