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皇上饶命啊…”
“啊…微臣知错了…”
“啊…微臣再也不敢了…”
日头渐渐西斜,屋外打板子的声响与惨叫之声频频传来。
夏弘沉着一张脸看着这从金殿跪到殿外的朝臣,痛心疾首到眼含泪光。
走下御阶的步子透出蹒跚,沈烬墨赶忙扶着夏弘,重新坐上龙椅,弯腰替夏弘斟上热茶。
屋外打板子的声响停下,田定非常应景的昏死在了刑凳之上。
再开口,满目怒其不争:
“今日跪在这殿前的,都是我大夏皇朝的肱骨之臣。”
“朕怜你们为国鞠躬尽瘁,故凡你们所出的儿郎,纵然于考取功名之上天赋略差,朕也给他们在侍卫司安排上了差事,给他们发放着与文武百官同等的俸禄。”
“朕不求他们做出哪般丰功伟绩,朕只要求他们好好巡查这洛安的治安,替洛安的安宁出一份力。”
夏弘猛的将手里的册子扔了下去:“可你们看看,你们生出的这些个逆子,都做出了什么事情?”
当头挨了一砸的户部尚书匍匐着将册子捡起来,余光透过夏弘的怒容,意图推测出夏弘的真实意图。
然,无果。
将册子一页一页往后翻,依然没有发现需要他们这么多人都跪在这里的理由。
自己看不懂,那便只能将这册子传阅到后头去。
等到这些个匍匐在地的官员都看完了这册子,每一个人的容色上都是如出一辙的迷茫。
瞧着这一张张糊涂的容色,夏弘觉得自己这些年,还真是对他们太好了。
手边的砚台直接朝着金殿之下砸去,砚台破碎,漆黑的墨汁让原本的大殿染上了污浊,失去其本来的金碧辉煌。
正如这跪下的朝臣,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初为官之时,初衷为何。
“居其位当谋其政,朕给了他们官职,他们就是拿日日在这楼子里花天酒地,来报答朕的恩典?”
夏弘指着那被御前侍卫拖出皇宫的田定:“他们自己不争气,连带着朕亲封的都督,要让他们好好上值,都需要先花银子贿赂他们?”
“这知道的是你们各家长辈教子无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位已经由你们在坐了。”
“臣惶恐。”
此一番言论落下,这金殿之内的朝臣匍匐之姿愈发虔诚,而那颗心也莫名一紧。
尸位素餐数载,仗势欺人数载,本当是罪啊!
是这洛安的水太浑浊,浑浊到他们早就忘记了,如何去区分是非黑白。
可要在今日谈论这激浊扬清之事,意图又何在?
扫视过这些个佝偻的背影,这些个官员驽钝,沈烬墨便当拿着棒子敲一敲,让这些个人都清醒几分。
走到众位朝臣前头,沈烬墨单膝跪地:“臣治下不严,自请罚俸一年,额外再出万两白银用作此番赈灾。”
这话落下,这殿内的满朝文武才知晓今日这一出的目的何在。
万两白银,倒也并不算太多。
但他们心中也有盘算。
夏弘多疑,他们若是给得太轻松,怕是日后出了点事情,就要找他们拿银子。
户部尚书当即磕头,当了这出头鸟:
“臣自知犬子此事做得不当,也自当为灾区贡献一份力量,但臣素来为官清廉,属实拿不出这万两白银。”
夏弘一侧嘴角浅勾,连一个户部侍郎嫁女都陪嫁十里红妆,他这个户部尚书两袖清风?
并未开口,夏弘朝着沈烬墨点头。
沈烬墨直接敞开了说:“孙大人,刚刚挨了一顿板子的田大人无权无势,其爹娘刚替其捐了一万两白银,才免了他这滔天罪过。”
冰冷的诉说不带丝毫感情,而这满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教子无方,于朝臣而言,也是罪过。
若以此为契机去查,这殿内的朝臣无一人能经得住查的。
而他们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极为不易,若为了万两白银而丢了这个官帽,那才叫损失惨重。
兵部尚书略微沉默,率先开口:
“臣即刻回家筹措银子,纵然是卖了臣那老妻的陪嫁,也必然要为灾区之百姓贡献一份力。”
这话说得就像是他出这银子,并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是为了救治这些个百姓。
而夏弘和沈烬墨的同时沉默,便证明他们的确可以用这一万两买这个虚名。
台阶已经递了上来,这些个朝臣蜂拥而上许着这般承诺。
生怕说得晚了,那就是名利双失。
“臣等皆愿替百姓出这一份力。”
夏弘沉沉叹了一口气,软了态度:“如今灾情险峻,你们既然都有此番心意,朕便宽宥了你们各家子弟此次的错过。”
“待到你们银钱筹齐,再来沈大人这边领人,后头再写下一纸忏悔书。”
众臣再度叩首:“臣日后必然多加管教,绝对不让犬子再犯下任何过错。”
似乎疲惫至极,夏弘在林公公的搀扶之下起身,离开了议事的大殿。
沈烬墨转身面向朝臣:“一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众位大人各自筹银子去吧,我今夜到明日午时便待在这皇宫等着各位赈灾的银子。”
灾情刻不容缓,沈烬墨没有这么多时间同这些人去盘桓。
一手微抬,御前侍卫将那些个勋贵公子一个个拖走,摆出的态度也很明确: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而就他们这些个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若是饿了渴了,稍加用刑,指不定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给抖落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朝臣赶忙起身,乌泱泱的朝着宫门口跑去,着急忙慌的回家筹银子去了。
沈烬墨也踏着夕阳走出了金殿,那些个手头极为阔绰的人并不需要筹措银子,便殷勤的围上了沈烬墨。
“沈大人,您挣这些个俸禄也不容易,您这一万两本官替您出了。”
沈烬墨也不拒绝,毕竟谢南星挣这一万两,的确不容易:“吴大人希望我替你做些什么呢?”
“哪里需要劳烦沈大人。”笑着摇头,吴大人压低嗓音问:“皇上今日之事,是只做这一次,还是会经常做?”
“往日功劳终究弥补不了今日之过错,各位大人要行得正坐得直,才能走得稳。”
沈烬墨稳步离开了金殿。
而这些个朝臣自然也听懂了沈烬墨的提醒。
曾经的侍卫司是夏弘赏赐的恩典,如今的侍卫司已经成为了夏弘拿捏他们的筹码。
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权势又如何能轻易舍弃?
但到底是要儿子,还是要权势,则是由各家家主自行去判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