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将近两盏茶的功夫,沈烬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于宫学门匾之下转身,沈烬墨便见谢南星同韩洲一道出来,眼中那微微光亮之下衍生出了嫌弃。
这两人那凑到一处认真谈话的模样,说实话,沈烬墨觉得扎眼极了。
隔着尚远的距离,和韩洲小声聊着造船之事的谢南星骤然抬头,一眼锁住了站在门口的沈烬墨。
双目乍然碰撞,谢南星朝着沈烬墨跑来:“沈烬墨,你不是说今日可能不得空吗?”
“忽然就得空了。”
连余光都没有给韩洲,沈烬墨揽着谢南星的腰便朝着宫门而去。
走出好一段距离,谢南星才记起来他刚刚是和韩洲一道走的。
蓦然回头,谢南星朝着韩洲挥手道别:“韩…韩世子,下次我去忠勤侯府找你,我们再细聊。”
韩洲听着这极为陌生的称呼,看着沈烬墨那略微挑衅的模样,低头笑着摇了摇头。
日头将沈烬墨和谢南星的背影拉得极长,影子交叠之处,是两人互相扶持无需多言的情意。
韩洲看着那两道背影,飞扬的眉眼蓄满温柔:“谢南星,一定要幸福啊。”
不知从何时起,韩洲每一次看着谢南星离去的背影,都会下意识说出一句祝福。
他希望谢南星过得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出了皇宫,沈烬墨踩着虚虚的夕阳朝着谢府的方向走去。
没有坐马车,也并未如往日一般走大道,沈烬墨带着谢南星选择了一人际颇少的小路。
刚降下不久的风骤然大了起来,将两人的衣摆吹到猎猎作响,让谢南星感受出几分御风飞行之感觉。
微微张开臂膀,谢南星忽然道:“沈烬墨,在云槐村你还带着我飞过呢。”
在那一晚,谢南星头一次听到“权力无好坏”的言论。
今时今日回想起来到洛安之后的一切,谢南星对这一句话的有了真切的感知。
权力自来无好坏,可若那手握权力之人德不配位,首先荼毒的便是这天下不懂权力的百姓。
将谢南星的手紧紧握住,沈烬墨道:“你若想飞,今夜便带你去飞,可好?”
“不了。”谢南星摇摇头:“在神都飞起来,其实挺没意思的。”
怕沈烬墨误会,谢南星又补充道:“我有这闲工夫,还不如陪你在家里好好躺着。”
骤然踮脚,凑到沈烬墨耳畔道:“我们两人一道做的事情,也是在飞。”
被谢南星这一言撩拨到,沈烬墨瞪了谢南星一眼:“好好说话。”
许久没有听过这句话,谢南星觉得还怪亲切的,低头朝着沈烬墨腰下看去,却被沈烬墨骤然捂住眼睛。
看不见东西的时候,耳畔的声音倒是变得清晰的。
谢南星明白沈烬墨缘何要带他走小道了。
因为他的爱人,如今纵然走在这狭窄的道路上,亦是有人将那恶意的言语说下。
沈烬墨选择走小路倒也不是因为他自己怕这些,他是有些怕谢南星瞧见了,会心疼他。
再者,沈烬墨要给那正守在他府门的人多一些时间,去吸引这洛安百姓的注意力。
原本同自己闹着的人忽然安静下来,沈烬墨无奈一笑,又将人往怀里搂了搂。
“沈烬墨,你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
“什么都瞒不过你。”抬手捏了捏谢南星的耳垂:“我今日去了趟逍遥王府,夏彻与陈萝意图谋反,人赃并获,现在定于秋后问斩。”
言简意赅的将今日这番关乎数百人生死的事情说出。
谢南星略微思索,一手捂着猛然跳动的心脏,觉得夏弘真的好狠的心。
今岁秋后问斩,陈萝那时怀孕已经七月有余,那孩子都已经长出了人样。
途经一处糖水铺,沈烬墨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陆赤,转头带着谢南星走了进去。
“今日喜庆,请谢公子喝喝糖水。”
谢南星笑着点头,跟着沈烬墨一道坐在糖水铺子里,小二麻利走上前来替两人点单。
糖水出的很快,老板娘亲自将糖水端到了两人面前:“两位客官是头一次来小店吧,要是觉得好喝,欢迎常来啊。”
谢南星觉得这老板娘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是少见的爽利:“若是好喝,我便带着我同窗好友一道来照顾你生意。”
老板娘朝着谢南星道了谢,不经意抬头的那一瞬,与沈烬墨的视线碰撞到一处。
沈烬墨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老板娘便重新去招呼旁的客人去了。
沈烬墨亲自带过来的,由陆白护着的人,那自然是主子。
来日出了任何意外,她们各大分主都当以谢南星马首是瞻。
就是沈烬墨这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让谢南星明白了沈烬墨带自己来的意图。
认家门。
喝完糖水两人便打道回府,此时的府门前已经堵了不少百姓,沈烬墨护着谢南星穿过人群,看到了手上握着软鞭而站的夏欣。
与夏欣对视的那一瞬,谢南星下意识意图挣开被沈烬墨握住的手。
却没有顺利挣脱。
就在两人这番细微互动之时,夏欣手里的鞭子直接挥下。
并不是朝着沈烬墨,而是朝着谢南星挥来。
沈烬墨一手将谢南星挡在身后,一手扯住夏欣手里的鞭子。
力气似乎极大,生生将夏欣手里的鞭子扯落,扔在地上。
夏欣看着自己掌心被磨出的红痕,阔步走到沈烬墨跟前,怒目瞪着沈烬墨道:“他是你亲舅舅,少时对你极好,自你回洛安至今从未伤害于你,你缘何要他的命?”
“长公主,这里是谢府,还请你日后莫要再来此处。”
沈烬墨将谢南星拦腰抱起,头也不回的朝着府内走去。
夏欣看着沈烬墨离去的背影,乍然发问:“沈忘衡,你到底是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沈烬墨平静回头,凌厉的眼眸含着恨意:“在你将谢南星驱逐出洛安的时候,在谢南星差点死在别人剑刃下的时候。”
目光收回,沈烬墨的嗓音没了恨意,只有冰冷的无情:“长公主与其在沈某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想想,如何让皇上给夏彻那谋反之人留下一个全尸。”
“砰。”
谢府的门被陡然合上,夏欣有些麻木的弯腰,捡起地上的鞭子,再次起身之时,脚下的步子开始蹒跚。
狂风大作之下,那场一直没能落下的雨,在此刻倾盆倒下。
骤然跪地的声响被雷声掩盖,夏欣仰头接受着这场暴雨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