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星一手推开窗户,先是看到一株沾染了风雪的红梅,再是看到那越来越黑沉的天色,道:
“真等这雪停,天都黑透了吧。”
“是啊。”沈烬墨嗓音透出三分可惜:“他是你的下属,要是知道你淋雪去医馆看他,必然觉得内疚。”
“你也知晓的,心情不畅快会影响身体康复。”
沈烬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谢南星才不会觉得沈烬墨是真的在替杨槐想。
有些人现在有了光明正大吃醋的理由,现在哪怕是一只被谢南星抱过的猫,沈烬墨都想对着它翻个白眼。
更何况杨槐这拿命护过谢南星的人。
但谢南星就是喜欢宠着沈烬墨,在谢南星的世界里,这世间的人和事,都得为沈烬墨让步。
“你说得极对,那我们便不去看了。”
“等你觉得哪日合适了,我们便哪日去看。”
伸手又将窗户撑开了几分,让窗前那株开得极好的红梅完完整整展露在眼前。
沈烬墨得了这般肯定的应允,屁颠屁颠搬了两把椅子放到暖炉边。
又拿出长毯子垫在谢南星要坐的椅子上,转身将立在窗前的谢南星抱着坐到那毛茸茸的椅子上。
房门被从外推开,随从将刚买好的各色果子糕点用果盘装好放到谢南星手边。
窗外晚膳的爆竹声乍起,谢南星这才意识道今天是除夕。
想着这些个侍卫也都是有爹娘亲人的,大春节的陪着沈烬墨出来接他也颇为不易,便起身将那领头的侍卫留下。
谢南星刚起身,沈烬墨便知晓谢南星要做什么。
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沈烬墨将身上的钱袋子递到谢南星手里,由着谢南星直接做他的主。
谢南星打开钱袋子,拿了两个银锭子,估摸着有十两,叮嘱道:
“今日除夕,我们俩这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哥几个拿着银子去稍微吃顿好的,明日你们也好生休息一日,后日睡醒了再来上值便可。”
侍卫双手掌心向上,恭敬接着谢南星递过来的银子。
余光看了沈烬墨一眼,见沈烬墨没有反对,才朝着谢南星连连躬腰:“多谢两位主子,祝两位主子岁岁安康。”
沈烬墨挥了挥手,那些个侍卫便都退了下去。
握着谢南星回到座位,把放在一侧的铁架子架在火炉子上面,拿起那些个瓜果放在炉子上烤着。
待烤到那诱人的果香愈发浓郁之时,又亲手剥了皮喂给谢南星吃。
接过沈烬墨喂过来烤橘子,谢南星又往沈烬墨的方向靠了靠。
待到近无可近之时,头便轻轻压在了沈烬墨的肩膀上,眼光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寒风乍起,红梅摇曳,谢南星的嗓音沉了几分:“沈烬墨,这株腊梅开得真好。”
可没有长公主院子里得那株绿梅开得好。
沈烬墨知道谢南星想起了什么,沈烬墨也知晓谢南星想替他留下什么。
“母亲院子里那株绿梅是我十二岁那年送的,也是因着那一株绿梅,母亲才知晓我真的活了下来。”
谢南星笑了笑,其实他早就猜到了:“长公主就连浇水剪叶也是亲自来做,难怪能开得那般好。”
沈烬墨觉得谢南星这样靠着脖子会酸,便直接将谢南星抱在怀里。
瘦瘦的一团融入宽阔的胸膛,契合到仿若上一辈子两人便是一体。
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沈烬墨用平静得嗓音陈述道:“谢南星,我亲手斩断的亲情,断了便是断了。”
“只要我没走到最后一步,那便只能越来越坏,没有一丝修复的可能。”
夏欣有夏欣的立场,沈烬墨有沈烬墨的选择。
谁也没有错,谁也怪不上谁。
若要怪,就当怪他们生在皇家。
若要怪,那就怪坐在皇位之上狼子野心之徒。
谢南星又往沈烬墨怀里钻了钻:“沈烬墨,我真的会对你很好很好。”
直到这一刻,谢南星才彻底死心。
那些被沈烬墨亲自斩断的,就算谢南星再想留,就算谢南星真的留住了,沈烬墨也不能要。
机关算尽才得来帝王的些许信任,一招不慎,信任便会转瞬即逝。
而信任若在沈烬墨拥有绝地反击的实力之前消失,那等待沈烬墨的只有一个死。
周遭宁静,两人紧紧依偎在一处,静静看着这一株在冰天雪地中绽放的腊梅。
红的夺目,艳得璀璨。
纵然无人赏,它亦未曾忘记它本该展露的风骨。
白日缓缓落幕,黑夜如期而至,骤然挂上天空的那一轮弯月,点亮了洪德十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满天烟火,极为热烈的爆竹声自千家万户传来。
旧的一年,不论喜悲都已在此刻完结。
这天下百姓,都带着满腔期待,跨入了新的一年。。
“谢南星,新年快乐,身体康健。”
“沈烬墨,新年快乐,逢凶化吉。”
大年初一这日,在医馆躺了两日的杨槐怎么也躺不住了,他很是担心沈烬墨带来的那些下人照顾不好谢南星。
撑着床靠起身,胸口的疼痛催得杨槐有些难受。
里里外外看了这医馆一圈,最后指着身染风雪从屋外归来的岁一:
“那个戴着面具不能见人的,你把小爷搞到这里来的,那你现在就要立即把我小爷我送到我主子身边。”
杨槐这般说话的语气让岁一明显一顿。
很久以前,奋力杀完同批次最后一个暗卫的岁一浑身血腥的靠在泥墙之上,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骄纵又善良的小少爷。
时间杂碎了杨槐曾经拥有的一切,时间将岁一捧到了暗卫第一人的位置。
可岁一想让杨槐,永远是那个小少爷。
岁一瞧着那跟个冰雕一样的人,又拧眉凶道:“那个谁,小爷我和你说话呢。”
将手里的膳食渐次摆开,岁一放软了嗓音道:“沈大人来了,谢公子连侍卫司的那些人都给支开了,显然他们两人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小爷我和侍卫司的那些人一样吗?”杨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觉得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越是到了这种旁人都去玩的时候,我越要陪在我主子身边,这样才越能体现我对我主子的一片诚心。”
岁一缓缓低头,给杨槐舀汤的手有些抖:“你莫不是从未同人谈情说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