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传来倒地之声,脸带银面的男人手握剑刃从天而降,以屠戮的姿态将所有意图伤害杨槐的人斩落剑下。
四下静止,鲜血顺着冰凉的剑刃掉在地上,一手将笼罩在谢南星身上已经晕倒的杨槐扶住,冷声质问谢南星:“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客栈?”
他只不过外出将几人在姑苏的行踪扫尾,就失了两人的踪迹。
谢南星自行扶着墙壁起身,顶着一身血腥伸手探了探杨槐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才将一颗慌乱又酸涩的心放入胸腔。
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
目光从杨槐身上挪开,满地尸体之中,谢南星瞧见那率先朝着他和杨槐挥下利刃之人,中的是箭伤。
沈烬墨来救他了。
那沈烬墨现在在哪里。
揽着杨槐退了一步,岁一执拗地等谢南星一个解释:“谢公子缘何离开客栈?”
“我们不知道你在,我们两个人留在客栈会死。”平静与岁一对视,谢南星现在需要岁一:“阿槐受伤很重,我们带他去找郎中。”
剑刃入鞘,岁一将杨槐揽入怀中:“杨槐的事情我会管,谢公子只管保护好自己,但凡你出事了,别说我和杨槐,满湘竹院的人都要替你陪葬。”
岁一浓烈的敌意让谢南星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岁一揽着杨槐朝外走去的背影,谢南星又生出了被独自留在原地的手足无措。
“谢南星。”
魂牵梦萦的嗓音从巷口另一端传来,谢南星猛地回头,抬起沾满血腥的手揉了揉眼睛。
来人真的是腰间别着长鞭,手里握着弓弩的沈烬墨。
瞧着那朝他越走越近的人,濒死之际都未落下的眼泪,滴滴答答自眼角蜿蜒。
眉目中被浓烈的委屈充斥,微微瘪嘴,余光看向身后顿住步子,刚刚好大声凶他的岁一。
谢南星像是找到家长撑腰的小孩。
弯腰将浑身血腥的谢南星搂入怀中,一手托住谢南星的腰,一手将谢南星的头压到自己的肩窝。
熟悉的药香夹杂在血腥之间,沈烬墨的心开始变得宁静,周身变得和煦,独那双谢南星瞧不见的眸子,淬着杀意。
冷眸落在已经晕厥的杨槐身上,看着岁一揽在杨槐腰间的手,想着刚刚尚在远处之时听到的质问,沈烬墨腰间的鞭子抽出,朝着岁一的方向挥去。
担心杨槐被伤及,岁一迅速换了姿势,后背生生挨了沈烬墨这裹挟着内力的一鞭,鲜血从嘴角吐出。
沈烬墨一开始便知晓岁一会生扛下这一鞭子。
而岁一就该挨这一鞭子。
站在沈烬墨的角度,谢南星不欠杨槐任何东西。
“岁一,拿命护着谢南星是扬槐给我的承诺,他只是做了他的分内事。”
一手轻轻拍着谢南星哄着,对着岁一说的话却字字扎心:“他被人折腾致死之时,你又在做什么呢?”
“你现在趁着他晕厥,以这般语气对他拿命护着的主子,此番深情又是演给谁看。”
没有解释,也不再遮掩,岁一直接将杨槐拦腰抱起,仿若捧起失而复得的珍宝:“属下恭喜沈大人得偿所愿。”
软鞭自手间飞出,绕住岁一的脖颈:“岁一,你自来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曾经心无归处的你没有,现在有了想要之人的你,更没有”
“你私自尾随他们出了洛安,还让他们受此伤害,你有什么资格将你的无能转嫁到谢南星头上。”
窒息的痛感传来,岁一抱住杨槐的双手依然平稳。
谢南星听到难耐的呜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双手重新环住沈烬墨的脖颈,脏兮兮的手挠了挠沈烬墨的后脑勺:“沈烬墨,我没事,不要这么凶。”
手间的力气慢慢卸下,软鞭收回,沈烬墨眼眸中还有着杀气:“再有下一次,我要你的命。”
搂着谢南星朝着巷口走去,沈烬墨落在谢南星后背的手重新轻拍起来。
隔着厚厚的棉服,谢南星都能感觉到沈烬墨紧绷之下的颤抖。
沈烬墨害怕了。
比谢南星这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人更害怕。
“沈烬墨,他会把杨槐弄丢吗?”
“不会,他原本是被安排过来监视我的暗卫。”
沈烬墨刻意柔和的嗓音有些硬梆:“此一番他出了洛安,传到那位耳朵里就是死罪。”
“他是为了杨槐?”
“嗯,当年就剩一口气时,杨槐扔了一个馒头给他,他这些年一直在找这人。”
“你早就知道?”
“知道。”沉声两字。
又怕谢南星觉得自己冷淡,沈烬墨又开始解释:“但我的确未曾预料到他为了一个馒头,连命都不要。”
确认杨槐的安全,谢南星就不想将注意力分给除沈烬墨之外的任何人。
搂住沈烬墨脖颈的手又紧了几分,谢南星用那张血乎乎、脏兮兮的脸蛋蹭着沈烬墨的脸颊,像一只在哄夫君开怀的小奶猫。
年关正是客栈最为忙碌的日子,沈烬墨抱着谢南星找了好一会,才找到还有空房的地儿。
将明显瘦了一圈的人放在床上,沈烬墨亲手帮谢南星将染血的衣裳换掉,再抱着谢南星放在自己腿上。
温热的水从沈烬墨的指尖落在谢南星的额头,头上的血腥被一点一点冲刷干净。
从重逢到现在,沈烬墨的眸子始终不敢与谢南星对视。
沈烬墨内疚的。
落在谢南星发间的手指,带着极致珍视的缱绻。
糊在谢南星脸上的血早就干了,一开口说话,那干掉的血迹就有裂开的纹路。
“沈烬墨,刚刚那一箭是你射的吗?”
“嗯。”
“沈烬墨你好厉害,箭都能射这么远。”
谢南星抬手揉了揉沈烬墨的耳垂:“我和你说,我刚叫完沈烬墨救我,你就将杀手给杀了。”
“沈烬墨,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沈烬墨,你真的是是这世间最厉害的男子。”
“谢南星。”言语一滞:“我无法保证那一箭,真能杀了那人。”
谢南星总算知晓沈烬墨为何这般惶恐。
原来,谁也不能保证他和杨槐刚刚能活。
可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了啊。
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活下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