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辞修任了大夏朝太傅一职,此生只收了一个亲传弟子,沈烬墨。
至于被吴辞修悉心教导过的夏彻,则本就是太子,倒也没有弟子一说。
沈烬墨至今都记得祸乱的前一日,夏启和钟元元出宫祭祀为国战死的英烈,吴辞修则带着沈烬墨和夏彻偷摸着出宫,去了夏彻一直想去的那家馆子吃新到的果子。
那日的吴辞修似有愁绪,又似颇为兴奋,当着两个小儿的面多喝了两杯酒。
染了三分醉意的吴辞修看着龙章凤姿的两人畅然开口:“能教太子殿下与墨儿,是老夫此生之幸。”
“太子与墨儿携手必可稳江山,开盛世,自此江山有厚望,山河有厚望,民生亦有厚望。”
“这盛世不是一朝一夕能铸就,老朽虽等不到百姓安居乐业的那一天,但若能看着太子登基,也当死而无憾。”
“我无憾,斯人亦当无憾。”
时光如流水,十余年仿若也只是在弹指一挥间,可吴辞修昔年之言语,沈烬墨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间。
纵然沈烬墨走不上吴辞修曾经替他规划的那条理想之道,可沈烬墨总想让太傅看到夏彻坐上那万人之巅,带着无憾去见沈烬墨不知名姓的斯人。
“沈烬墨。”透亮的眸光装着狐疑,与从回忆中走出的沈烬墨撞在一处。
谢南星敏锐地察觉到了吴辞修于沈烬墨而言,同这满洛安的人都不一样。
提起吴辞修的沈烬墨眸中的暗色好沉重,是并不属于走在黑夜中的人能拥有的,坦荡的沉重。
这一刻的谢南星好想替沈烬墨分担些什么,纵然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沈烬墨依然想。
“沈烬墨,我会一直在。”
“傻子。”宠溺的低喃,沈烬墨撑着床靠起身,顺手拿上谢南星的书袋。
“时辰有些晚了,你写大字需要花不少时间,今日你便先出宫。”
“明日来记得带上太傅的字帖,日后在我这里练完大字再回府邸。”
谢南星侧首含笑,沈烬墨在安排他的事情上做得愈发娴熟:“我有说明日会来吗?”
嗓音染上嘶哑,一贯凌厉的眸子被可怜装点:“养病路漫漫,就当沈某恳求谢公子,可好?”
谢南星的心尖尖又是一颤,低着头嘟囔了两个字,似乎勉为其难:“行吧。”
走出太医院,走在出宫的道上,谢南星抬手拍了自己脸颊好几下,带着点子力气,让理智回笼。
现在沈烬墨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今天的沈烬墨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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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刚罢,夏弘便召了夏彻和陈萝进宫。
夏彻显得很是规矩,既没敢和陈萝扯皮,也没敢抬头看向夏弘,嚣张的眉眼被彷徨装点。
皇权不允许夏彻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活得好与不好,都只能靠着帝王的宠爱。
而随心而生的宠爱,在这权欲之巅,自然宛若风中浮萍。
眼见夏弘久久不语,夏彻带着些许讨好怯怯询问:“皇叔,您召侄儿进宫作甚?”
“元宵那夜你受了委屈,开年上朝之后又很是忙碌,朕今日才腾出时间,就立即召你们夫妻进宫来。”
“只有你们二人都好,朕这心才能安稳。”
夏弘脸上带着的慈爱很是熟悉,一眨眼夏彻便忘记了那些难以入眠的恐惧,跪着抱住了夏弘的大腿。
“皇叔,您吓死侄儿了,侄儿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不许这般胡言乱语,不吉利。”抬手摸了摸夏彻的头以作安抚:“朕再喜欢小墨,也越不过你去。”
“皇叔,侄儿会乖乖听话,您可千万别不要侄儿。”
笑着点头,含笑的眸子看向陈萝:“阿萝,你似乎很喜欢南星?”
明艳的杏眼装着赤诚的渴求:“我想同他做朋友,但他似乎不太愿意。”
夏弘用话家常的语气又问了一嘴:“阿萝为何想跟南星做朋友?”
容色上透出落寞,再是没心没肺的人也会被伤到:“这洛安只有他和臣妾是乡下来的,只有他不会瞧不起臣妾。”
“还有他好弱,像被臣妾养死的小奶猫,臣妾力气大,瞧着他总想多护一护。”
夏弘听着陈萝这一说,言语重了几分:“何人胆敢瞧不起朕封的逍遥王妃?”
“很多啊。”陈萝歪着头,想说几个人的名字,但发现人太多,又无从说起:“每次臣妾去参加宴会,他们都偷着说臣妾粗俗又野蛮。”
“哈哈哈。”夏彻原地起跳,指着陈萝嘲笑出声:“别人说的都是实话,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陈萝瞧着夏彻先是翻了个白眼,本来想当着夏弘的面忍一忍,但没有忍住。
撸起袖子,当即就要对夏彻动手:“夏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夏彻几个跨步躲到夏弘身后,朝着陈萝做了个鬼脸。
陈萝自然不敢越过夏弘去抓夏彻,只得恨恨挥拳。
“你放心,朕今日就和皇后说,让她好好管管这洛安女眷,议论皇亲国戚当以重罪论处。”
陈萝侧首思索道:“除夕那日,臣妾和谢南星在凤仪宫,她们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嘲笑臣妾和谢南星是乡野之人,皇后娘娘也没有阻拦。”
“皇后娘娘好像很不喜欢谢南星。”
“什么?”嗓音厉了,呼吸沉了,夏弘的不满昭然若揭。
一国之母,在祭祖之日竟然这般不分轻重,简直是丢人现眼。
“被说几句就说几句呗,又不是要抢臣妾的银子。”陈萝不甚在意地挥手:“她们不喜欢臣妾,臣妾还不喜欢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