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模糊的谢南星便觉着自己莫不是死了,且直接入了十八层地狱,需要日日受这般磋磨。
努力揉动酸软的眼睛,天马行空的思绪被收回。
这哪里是什么阿鼻地狱,这明明就是已经起了火的草屋。
能让这火势生得这般大,谢南星觉着这猎户必然不在家,故他只能靠自己逃命。
扶着床栏奋力起身,刚站稳些许,谢南星便“噗通”摔倒在地。
这草屋处处都是引火的星子,头晕眼花的谢南星压根顾不得什么体面,手脚并用朝着屋外爬去。
爬行加速心跳,没一会谢南星便呼吸困难,只能张开嘴巴,鼻口并用地呼吸。
浓烟入喉,紧随而来的便是急促的咳嗽。
谢南星一边爬行,一边掉着金豆子。
他觉得自己真的好惨。
穿越尚且不到两日,他便经历了四次生死存亡的威胁。
那破管理员,压根就没想让他活!
好不容易爬出小院,谢南星停在篱笆门前,意料之中失控的火光并未升起。
不解回头,仔细观察才发现这浓烟皆是自厨房传来,微微一闻,甚至还嗅出了草药的味道。
所以,并未起火?
带着满腔疑惑,开始沿着原路往屋内爬去,待爬到泥阶之上,谢南星才扶着泥墙起身。
墨黑且呛鼻的浓烟将厨房的沈烬墨层层萦绕,那坐在小马扎上的男人在看到谢南星的那一瞬,似乎有过一瞬欢喜。
尴尬自脑海生出,让谢南星被高热蒸红的脸又红了几分。
谢南星敢保证,这猎户必然瞧着他在泥地上爬了两遍。
且,没有出言阻止。
“猎户大哥,我不是想离开你。”隔着远远的距离,谢南星开始解释这般出格的行为:“我以为起火了……”
这番解释颇为悦耳,沈烬墨起身进了卧房,将衣柜最下层的棉衣和那个手炉拿了出来,一手提住谢南星的腰,将人带进了灶膛前。
这一次,沈烬墨没有嫌弃谢南星身上的脏污。
重新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火,沈烬墨出言提醒正看着铁锅发呆的谢南星:“衣裳好脏,赶紧换掉。”
“哦哦。”谢南星呆呆应着:“我刚瞧着你,似乎不开心?”
“谢南星,你现在生病了。”
沈烬墨才不会担心谢南星想离开他呢:“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爬能不能强身健体,但这样太脏了。”
“你下次别这样了。”
谢南星:……
换上干净的衣裳,谢南星瞧着桌上的草药,想到昏迷之时零零碎碎的记忆,他总算想清楚了这猎户在做什么。
不是在烧房子,而是在给他煎草药。
“猎户大哥,有没有可能草药不是这般煎煮?”
沈烬墨才是靠山,谢南星说出的每一句话,可不能像沈烬墨那般不留情面。
“怎么可能?半个时辰,三碗水煮成一碗水,那老郎中难不成会骗我?”
沈烬墨的目光好坚定,坚定到让谢南星生出是不是自己错了的念头。
“嗯…理是这个理。”
谢南星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选择了用事实说话。
扶着灶台站起,谢南星敛住呼吸,一手抬起锅盖,极为呛人的浓烟自锅内升起,就连沈烬墨都被呛到咳嗽了好几下。
起身瞧着那锅内的黑炭,沈烬墨英武的眉眼间充斥着浓烈的不解,继而被释怀替代。
这厨房谢南星没来之前一直便是摆设,他往日都是吃馒头配白水,用不到这般复杂的东西。
“呵呵。”干笑两声,谢南星主动替自己的靠山转移着尴尬:“猎户大哥,你火烧得很好。”
下次别烧了。
“嗯。”转身走出灶膛,开始将锅内的狼藉清理,再把谢南星提到他之前坐着添火的地方。
瞧着这又开始发愣的小病秧子,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你自己的药,你自己煮。”
“多谢。”
搂着他从云槐村走到镇里,又替他花银子买了这么多草药,更是亲自替他煎药。
原本就是谢南星需要依附沈烬墨,如今倒是沈烬墨时时在照看他。
这一次的感谢沈烬墨依然没有应,他不在乎谢南星谢不谢,他想这般做便这般做了。
若时时惦记着旁人的感谢,待到某一日不如意之时,内耗的反而是自己。
握在手里的手炉装上烫水,递到谢南星手里:“这个给你用,我也用不上。”
沈烬墨没有提起这手炉的意义,谢南星却一眼瞧出了这手炉并非凡品。
古朴精致,大小合适,是很贵重的一件只属于谢南星的礼物。
虽然这些事情对沈烬墨而言像是举手之劳,但对谢南星而言,却是久旱逢甘霖。
水光在眸中跳跃,眼眶慢慢晕染出一抹红,来自沈烬墨的善意,似乎能让谢南星和过去的所有苦难和解。
人总是贪恋美好,且意图留住美好:“猎户大哥,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谢南星,你知晓现在的处境吗?”
“嗯。”眼前这位世子殿下是不能被提及名姓的存在,连问都不能问:“你不护着我,我就得死。”
“我活一天,便会坚定站在你身边一天。”
可能这陪伴,并没有什么用,但谢南星能承诺的,便只有这一句。
“谢南星,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你活着,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价值。”
双目对视,谢南星莫名觉得眼前的沈烬墨像个小孩,想要有一个家的小孩。
这人想让自己回首来时路之时,有一人在家里等他。
所以这人要走的,是一条注定没有家的道路。
因为没有家,所以要亲手给自己留一个家。
一饭之恩尚且舍命相报,若真要锱铢必较,谢南星欠沈烬墨的是命。
“我这副身子虽然不争气,做不得与你并肩作战的兄弟,但我会努力护住自己。”
“傻子。”
谢南星明明就很聪明,是看得到沈烬墨脆弱的聪明。
亦或是,沈烬墨愿意让谢南星看到这几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