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找到合适的地点,并不容易。
首先我们身无分文,明烨对人界也不再熟悉,好在齐修曾经云游四方,知晓和听闻了不少山清水秀的地点,或多或少能提供一些建议。
最终,我们选在龙鳞山落脚,天色已近黄昏。施法生火,我在茂密林地里四处转悠,心想着该怎么开辟出一片空地,搭建屋子,又该怎么布下结界,防止外人闯入。把想好的情况告诉明烨,他稍稍有些不解,锋毅的眉头微皱:“姑娘不是不打算在人界使用法术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只是说不能用法术去坑蒙拐骗。长叹一声,我摊手解释:“你要懂得迂回啊。我们俩儿是没事,可齐修是个普通人,让他在荒郊野岭过一夜,冷着或是饿着怎么办?”
明烨皱眉,仍在思索,似乎觉得我说得有理,便俯身蹲在地上,拾了根树枝在地上开始画图:“之前看姑娘写下的法册,其中有不少阵法提及了五行。若是利用周围地形,再加上房屋的布局,刚好可以形成一道天然的五行屏障,那么,法术结界的力量再变为双重,房屋这样布置,或许会比较合适。”
孺子可教。
不枉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给他好好打下基础。
点了点头,我便开山劈地的事也交给了他去处理:“你施法弄吧,我去打山鸡、抓野兔。”
在神明殿的这段时间,我和明烨都没吃什么东西,虽说灵力能够撑住,但不吃东西,实在有些不对味。
可当我一个人步入树林里,熟悉的灵泉气息再度传来,那种感觉,仿佛讨厌鬼就在身边。但树林里一片漆黑,打量四周,空无一人。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风过树林,唰唰作响,如此幽然宁静,依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断提醒着我,我终究还是一个人,并没有谁会守护我一生。
久久地,我站在原地不动了,任由晚风袭来,吹散不安的惆怅。
而后,又想到了建立日月星辰的初衷,又想到了已故的两位兄长……
心情越来越糟糕,低头将脚边的石子踢得老远。
身后,似乎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回头去看,明烨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在距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的脚步。
他没有说话,视野望向了身旁右侧。
待我好奇走近,他才微微皱眉道:“刚才……那边好像有人。”
我浑身一怔,视野立即朝他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去。
大树之下,一片空空荡荡。
明烨的口吻里,依稀带着揣测:“好像是上次在殿内见到的那位神君。”
讨厌鬼?
我眼眸一亮,连忙确认:“没看错吧?”
明烨含笑摇头:“不太清楚,但看着像是他。”
“哦。”
我点头,都忘了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了,满脑子都在想讨厌鬼跟踪我的原因,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但理智很快战胜了感性,最终什么也留下,脑海中一片空白,企图用什么来填满,却没能抓住什么……
“姑娘有心事?”我抬头,对上明烨忧心忡忡的眼睛。他稍稍微顿,踌躇不定地问我:“是因为那位神君吗?”
我没有掩饰,缓缓点了点头。
“是与姑娘熟识的人吧?”他依旧揣测,眼眸却亮了起来,微微含笑,神清气爽,“姑娘上次就很在意,怎么没把他留下?”
“有些人是留不住的。”我往前迈步,借着明烨手中的灯笼光影,寻到一些野果,“他不是普通人,我也不是,饶是我长了一副普通人的心肠,或许在他眼里也没什么不同。我能改变自己,还能改变得了他吗?”摘下一枚野果,我在鼻息间闻了闻,用袖口随意擦了擦,就咬了下去:“你想想看,无妄和玉仏还是一样,无妄可有拿正眼瞧过玉仏?”
人世间的感情就是如此。
别人做了什么,或许对他本人来说没什么要紧。
但受了他好意的人却动了心思,那也是旁人动心自寻的苦恼,和做这件事的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要缠着他,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可吗?
明烨不再说话,我尝着嘴里的果子也觉得没味。
将果核丢在地里,又到别处找吃的。
良久,我才想起要事,慌忙询问:“屋子弄好了?”
“是。”
“这么快?”
明烨含笑不答。
迅速还是其次,关键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才是本事大。
我抬头,努力将灵力集中在眼部,穿透前方重重树影,去看他方才施法建立的基地。果然能够看见一片房屋的影子,顿时惊讶起来:“你的法术觉醒也太快了吧?”
“有姑娘教导,按照书上记录的法术生搬硬套,多少有些成就,也是姑娘的功劳。”他总是这么礼貌,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拍拍手,我将手上的灰尘擦掉,偏头认认真真去看他清润的眼眸。
手里的灯笼,朦朦胧胧的照亮他英挺的五官。
恍然,我意识到一件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挺好的,至少比那个无妄圣君好多了。神明殿交给他那样不冷不淡的人掌握,我多少有些不放心。不如这样,等你建立好这里以后,我再还原那些石像里的魂魄。那些人不是曾经都与你和齐修一样,都是云荒难得的好人才吗?以后,他们就由你直接统领,你再让他们去帮你管理世界。而你呢,就专心修炼法术,我再去洪荒四处逛逛,帮你物色一下好点儿的姑娘,传宗接代。”
大概是我这番话,说得太像是他家中长辈,明烨稍稍失神,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我仔细想想也是,没理由连他的姻缘也插手去管:“反正我帮你选着就好,你不喜欢,大可以不娶。”
要紧的是,石像共有七七四十九个。
那么多优秀的子民即将重生,帮他们找找,也是可以的啊。
传宗接代,不就是为了将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的吗?
——
回去的时候,齐修已经去溪边接了水煮开。我和明烨带着打回来的野味到溪水边去清理,才知道齐修食素,不是吃荤的。
这下,我就不由头疼了,明烨食素多年,齐修也不杀生,只有我一个人这么不讲究,显得浑身上下都是罪过。
仰躺在溪边大石上,我望着夜晚星空叹气:“一定是我父亲的缘故。”明烨偏头,认真地听我说:“他杀生的,我家只有母亲食素。”
“那他一定很厉害。”
“谁?”
“令尊。”
我摇了摇头,否定他的说法:“我母亲才是真的厉害,但她吃亏在过于心善。所以我一早就想好了,要是在我的世界,有人敢背叛我,我就直接将他灭魂,绝对不给他第二次机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明烨皱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不安地问:“有人背叛过姑娘?”
“不是我,是我父亲的部族发生叛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与他说这么多,或许他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位至高神吧。就像林清玄曾经对我的母亲寄予厚望,我对明烨也是如此。
坐了起来,我侧头,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你这人很好,我第一次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就没有怀疑。不知道是你笨,还是单纯,还是你有眼色……但以后,你要是自持法术甚高,想要背叛我的话,我一定会将你灭魂的,明白吗?”
“单纯的不是我,是姑娘。”
他开口,毫不迟疑地将我的话打断。
而后,唇边多了一丝苦笑,很快消散无踪。不过,明烨再次看向我的目光倒是清清朗朗的。他依旧是那副亲和的姿态,缓笑着对我说:“我永远不会背叛姑娘。”
“哦,那就好。”
“姑娘不问原因?”
“不问。”
反正承诺这种事,说了我也不会信。
明烨倒是说了,语气里多了点儿惆怅,多了点儿悠扬:“其实我一直在等,等一个离开神明殿的机会。”
仿佛我与他交心,他便与我交心。
没有丝毫隐瞒的,明烨说出了他多年心事:“姑娘不喜欢无妄圣君,我也不喜欢。他这个人自持身高,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委屈了这么多年,姑娘突然告诉我可以离开,就算是在骗我,我也愿意付出所有赌上一赌。”
这算是,将我当作了进阶的踏脚石吗?
不过,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是我主动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够像一名真正的至高神那么强大。
至于无妄,看玉仏有多憋屈,就能想到像明烨这样一位“平民”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微微点头,我听他继续说下去:“何况姑娘没有骗我,于我有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我又怎么会会背叛姑娘?我也知道姑娘今日与我说这么多,不是在试探,也并非在警告,而是姑娘的能力的的确确在我之上,杀我易如反掌。与我说,只是想让我明白至高位的不易罢了。”
嗯,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某些心境,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很多事还需要他以后自行去体会。
我只是没有想到,明烨的聪慧、举一反三、心思、能力,都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样简单。
从某些角度来看,他其实和我一样,都可以费尽心力,独当一面。
但是,又有些方面,我们是不同的……
凑近他,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他都行,但你别用这种心态追女孩子。”
明烨再度皱眉,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连忙解释给他听,唯恐他以后走上歧途,不得不深刻嘱咐几句:“女孩子不太喜欢心思太重的人,太聪明的男人在她们眼中就是腹黑。。”
明烨失笑,将处理好的野兔搭在手边小石上:“腹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我怎么又想不起来了?
挥挥手,我随意解释了一下,“就是给人感觉很坏,总是想要捉弄人……不过,也有姑娘喜欢这样的,我却是……”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似乎很有耐心地想听我说下去,但说到这里,在我脑海中出现的还是讨厌鬼那副极度哀伤的面孔。
“你说……如果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全,消耗了自身灵气,沉睡了数万年,又为了帮她完成心愿,将灵力消耗了大半……他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才这么做的?纯粹是为了保护同类,还是有别的什么……”
欲言又止,口吻里的失落,早已无处隐藏。聪明如他,明烨怎会听不出来?
“姑娘在说自己的事,和那位神君有关?”
我低头,望着前方潺潺流过的溪水不答。明烨停顿片刻,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何不,直接去问呢?”
“嗯?”
“那位神君看姑娘的表情,倒不像是对姑娘无意,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姑娘何不直接与他说清楚,免生麻烦?”
“这不一样,他不是一般人。”
我也是想过要直接问清楚的。
可是,讨厌鬼也是五行始祖,以后要是有什么大事,还是会与他见面。我不想彼此尴尬,宁可不问他的心意,也不想令自己难堪。至于他救我、帮我的原因,有机会,我倒是可以问一下。
别的事……
还是算了吧。
我摇了摇头,抱着膝盖,一脸严肃:“其实别的都还没什么,他帮了我,我报答他就好。但是,他和我交换了灵气,还是他在沉睡前强行交换的……这换作任何人都会胡思乱想吧,哪有将灵气强塞给别人的呢?”
“姑娘不也是接受了吗?”明烨淡淡看我,无奈失笑,“听闻法术高强者交换灵犀,结为伴侣,也要双方自愿才行。”
是这个道理没错……
“但我好像知道有人灵力太强,强行给别人的。”
“是吗?”
明烨困惑。
我慌忙点头,说起了林清玄和齐瑶的事:“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就这么霸道,人看起来呢,就和无妄一样,冷冷清清的,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动感情的清心寡欲。谁知道,他每天都和一个姑娘待在一起,还悄悄和对方交换了灵犀,跟强行绑定了对方似的,想起来就不耻。”
明烨轻笑:“那便不是清心寡欲。”
“是啊。”我连连点头,继续八卦,“我好像还记得几个小辈也是这么做的,但忘记是谁了。总之,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事只要有长辈做过一次,下面的小辈就会纷纷效仿,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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