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随后便往龙宫那边去,毕竟这龙神出现得太为蹊跷,总要去龙宫里头看一下那个阵法。
钟无名揪住迦楼罗的领子,带着他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破碎的龙宫里。
此时那些渗出来的浊气已经被谢寻幽尽数清干净,这片海域的生灵也都逃了个精光,只剩下残破的建筑和苍白的浮尸在死寂的海里沉眠。
龙宫本来同周围的海洋有禁制隔开,里面有着充足的氧气,但现下这禁制已经被毁的差不多,龙宫几乎浸在了水中。
以往晶莹璀璨的水晶宫殿大都被拦腰砍断,龙族收藏的天材地宝也洒落一地,由于浊气的污染而失去所有光泽。
钟无名带着迦楼罗重新回到龙宫的时候,见到谢寻幽正站在龙宫最中央的龙王殿前,看起来有些失神。
他蹙着眉,视线久久落在他眼前的那个阵法之上。
钟无名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也走了过去。
可一看清那个阵法,她就像是被什么冰冻在了原地。
她身体僵硬,后背有股寒意袭来,冷得她心像结了冰一般往下沉。
钟无名用力闭了一下眼,睁开的时候又不死心的认真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阵法。
这个阵法实在是太过熟悉。
这是钟老头自创出来的阵法。
钟无名挥开堆在阵法之上的尸体残骸,过于熟悉的阵法一下出现在视野之中。
她直至今日还清晰的记得,这是钟老头教她的第一个阵法。老头那会儿先是给她展示了一个十分普及的传送阵,而这阵法只能传送死物,距离也很有限。
随后他再把自己自创的那个传送阵展示出来,不仅能传送活物,距离也可达千里之外,所利用的灵力甚至还要比之前的阵法要少。
钟无名到现在还记得钟老头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敢打包票,这阵法也就我才能设计出来。”
她垂眸看向眼前那个老头打包票只能自己设计出来的阵法,没有出声,愤怒却像是浪潮一般席卷了她的心头。
他们竟然敢……他们怎么敢的!
站在一旁的谢寻幽也对钟无名在云隐乡的那段记忆很深刻,以是他也清楚面前这个阵法是钟无名爷爷的独创。
他看到钟无名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肩,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安慰道:“也许是钟爷爷这个阵法不小心泄露出去了。”
可他们都知道这不太可能。
“尊上是不是很久没回过云隐乡了。”谢寻幽抱住钟无名,像是钟无名之前安抚他一样,替她一下一下的顺着背,“那我们待会就回去看看好不好?”
过了许久,钟无名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低声道:“嗯。”
一阵巨大的塌陷声响起,整个龙王殿的后半边坍塌了下去,露出了龙族的圣地来。
迦楼罗最先跳了下去,随后钟无名和谢寻幽也跟着下去。
不同妖族对圣地的利用方式都不同,蛇族圣地可以帮助族中小辈蜕皮,而龙族圣地则是供一些优秀的族中子弟修炼。
但等到他们下来看到龙族圣地的真面目时,才发现这里有一半都被浊气给污染了。
钟无名看到这处被污染的圣地,一股无名的怒火又涌上了心头,就像是看到本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弄脏了一般。
她看见迦楼罗轻车熟路的拿出一个水晶球一样的东西,跳到下面那个半黑半金的池子旁,而后手中那颗金灿灿的水晶球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般,悬浮在池子上方。
水晶球周身散出金光,旋转着将金色的池水往球里面吸。
谢寻幽看到这枚水晶球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这好像是他的乾坤珠,可以储存海量的天地之精。
他还有些记忆没想起来,料想着自己可能在出了魔界之后将这颗乾坤珠又交给了别人。
等将这圣地里的金色池水都吸收干净的时候,迦楼罗伸手收回了这颗珠子,却止不住叹了口气,这些圣地的力量或多或少都遭过浊气的污染。
迦楼罗随后朝钟无名走过来,将这颗乾坤珠递到了她的手里。
钟无名疑惑的看向他,不了解他此举的含意。可她下一瞬便感觉到了这颗珠子里面蕴含的熟悉的力量。
这……是属于她的力量。
她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迦楼罗。
“这是你的东西。”迦楼罗垂着眼睑没看她,抬手挠了挠脸上那块青紫,“虽然没能完全找回来,但是已经尽力了。”
钟无名愣了一下,觉得手上这珠子变得格外烫手。她抬眸扫了被她揍得惨兮兮的迦楼罗一眼,少有的有些结巴:“你……你回东胜神州就是为了这个?”
迦楼罗:“不完全是,我也是时候报我那灭族之仇了。”
钟无名顿了一会儿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创世神这件事吗?”迦楼罗终于将视线移到了钟无名脸上,如实道:“当时莫有云同我讲的。”
钟无名闻言皱了皱眉:“所以当时你就听着他的话回到东胜神州了?他现在人呢?”
“他当时是跟我一起来东胜神州的,不过一月前他回到千山城那边去了。”迦楼罗想起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不在的这两年里,仙界上边乱得厉害。”
他挠挠头:“总之局势很紧张。”
旁边的谢寻幽出了声:“那师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吗?”
迦楼罗回答道:“听闻好像是玄山十三宫作乱,同金顶十二宫打得不可开交。那位仙帝带头镇压玄山十三宫的犯乱,这两年将玄山十三宫的仙人杀得差不多了。”
迦楼罗发现谢寻幽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不由得问道:“师兄怎么了?”
谢寻幽摇了摇头,“没什么。”
看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多了。
钟无名摩挲着手上的乾坤珠,淡淡的金光映在她的脸上,却渗不进深渊寒潭一般的眸子里。
她问:“我们等会儿应该会去一趟云隐乡,之后再回到千山城里面去,你要一起吗?”
迦楼罗摇了摇头:“我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还有很多烂摊子要去处理。”
“得。妖王大人日理万机是吧。”钟无名掀起眼帘看他,不由提醒道:“最近不会太平,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找我们。”
迦楼罗点头:“你……回去云隐乡的时候,也替我到你爷爷跟前说声好。”
他刚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见眼前的钟无名愣了一阵,才有些艰涩道:“我知道了,可以的话我会替你带到的。”
“你在这里的时候小心一些。”
迦楼罗“嗯”了一声,转过身时肩头上突然挨了一记。
他扭头看见钟无名举着那颗珠子向他致意,“多谢了,罗子。”
两人是相交十数年的老友了,平日里相处起来都直来直往,相互嫌弃数落,倒是少有什么煽情的时刻。
迦楼罗转回头,在钟无名看不见的角度翘起了一丝嘴角,“客气。”
他想起钟无名以前特别欠儿的模样,又回了她一句:“叫声爹来听听?”
钟无名笑骂道:“你要死啊。”
迦楼罗目送着钟无名和谢寻幽两个人离开,开始考虑起东胜神州现在的烂摊子要怎么处理。
结果被胡月姬叫住了。
她一句话就像是惊雷一般劈在迦楼罗脑门上:
“你不是最后一只金翅大鹏。”
*
钟无名已经十数年没有回过云隐乡了。
原先还想过这里会不会在这十数年之内重新有人住进来,可是并没有。
许是云隐乡这位置太过偏远,自十数年前就一直荒废至今。
他们回到云隐乡的时候恰好是黄昏时分,这里几乎被树木覆盖,那些残垣断壁大都掩映在爬山虎之下,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回家每每经过的那条街市两旁全部爬满了藤蔓,只有拨开这些厚重的藤蔓才能看见掩盖在底下的废墟。青石砖铺满的道路上长出了好几棵树,根茎将周遭的砖石掀起。
路砖也大多被青苔和藤蔓爬满,钟无名和谢寻幽走过这里的时候,脚下会传来碾碎藤蔓的声音。
云隐乡几乎面目全非。
昔日这里各种铺子的老板边吆喝着还边不忘同归家的钟无名打上声招呼,食物的炊烟袅袅,一群调皮的孩子欢快的小声响彻整条街道。
斜阳会穿过路边的老树,斑斑点点的落到钟无名的脸上。
可现下落日的光芒挥洒不到这里,茂密的树木和藤蔓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亮。一旦太阳稍低一些,这里都是阴森森的氛围。
钟无名顺着记忆走到她家里的时候,倒是有些惊讶的发现他们这座小屋竟然是云隐乡最完好的建筑。
院子里的梧桐原本在那日从中断开,可它顽强地活了下来,在残破的树干上重新抽出枝条,样子长得丑陋,却十分茂盛。
而他们那座屋子也神奇的没有被爬山虎占满,只是能看到零星几条攀上了屋顶,扎根在瓦片的间隙里。
暮色落到了他们的屋顶之上,将瓦片和绿叶映照得黄澄澄的。
钟无名推开屋门的时候,发现除了厚重的积灰之外,里面的东西都像是被冻住了时光,停留在她离开云隐乡的那日。
她和旁边的谢寻幽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而后一个从里面拿出一把扫帚,一个拿出了里面的抹布。
钟无名拿着扫帚就去院子里洒扫落叶,顺便将野草除去。
而谢寻幽熟门熟路的清洁这里面的屋子,将桌上和地板上厚重的灰尘擦掉。
其实这些事也不过施一个清洁术就可以搞定,可钟无名和谢寻幽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的亲自去打扫。
钟无名拔起野草就往他们院外扔去,扫着梧桐满地的落叶的时候,忍不住停下动作,立在那里看着太阳一点点落到地平线之下。
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夜色向他们拢了过来。
等到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失的时候,钟无名看见屋里燃起了蜡烛。烛光照亮了谢寻幽在屋中忙碌的身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虫鸣开始在四周响起,钟无名看着屋内缓缓摇曳的烛光,忽然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平静。
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没多久便将整个院子收拾得利落干净。
她拿着扫帚,迎着烛光,带着莫名的高兴进了屋内。
屋内的家具都被擦拭得焕然一新,一切都被妥善的放置好。钟无名放好扫帚,走去看自家陛下在做什么。
发现谢寻幽正在房间里头铺床,他从木柜里拿出放了很多年的被单,施了个清洁术,被单重新变得柔软舒适起来,被他铺到了床榻之上。
他见钟无名走了过来,问她:“爷爷那边的床榻要铺一下吗?到时候你睡那边还是我睡那边……”
钟无名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脑袋搁在他的肩后,“不用铺了。我们睡一张,就睡这。”
她的手顺着谢寻幽的衣襟往里面探去,凑上前在他的耳后暗示道:“我两年没有碰你了。”
谢寻幽只觉热气蹭的爬到脸上,红了大半脸,手上的动作一下子便停了,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还……还有些地方没有清洁好……”
身后抱住他的钟无名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松开了他,“去吧。”
“晚上想要吃点什么吗?”
钟无名总觉得要吃点什么才好,可是碍于厨房来不及打扫,手上也没有食材,只得不了了之。
夜晚。
谢寻幽双手撑着,生理性的眼泪和汗水糊的眼前的世界只剩大片被晕染出来的色彩,他的两手颤抖着,几乎撑不住压力。
床榻本就老旧,稍微动一动都会发出咯吱的声响,现下更是响的厉害,跟外头的虫鸣有得一拼。
谢寻幽两手拽紧底下的被单,淡淡的青筋从掌背上显现。
月光从窗户外洒入,给一切事物都赋予朦胧迷离的氛围。
谢寻幽就像是一尊美玉精心雕琢出来的塑像,无一处不完美,过于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就像是会发光一般。
钟无名两手搭在他的腰上。
她身上也在不断冒汗,抬手将自己洒落的头发撩到耳后。今夜的陛下格外敏感。
谢寻幽这个视角看不到钟无名,想要扭头也很艰难,总是缺乏一些安全感。
他努力睁眼看向床头的那个盒子,视野不断涣散,像是连灵魂都要出窍。
谢寻幽看到有白光闪过,明明门窗都关上了,却好似有着四面八方的风涌进他心中的山谷,化作春雨滋润干旱土地,他突然哭着喊了声:“……尊上!”
钟无名顿了一下,将自己从沉溺迷离的状态中拉出来了一点。
她松开一只手,俯身伸手掰过阿幽的下巴,看到了他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鼻尖都是通红的。
钟无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凑近他耳边道:“我的陛下,你说别人要是看到你被我这般……会不会……”
谢寻幽忍不住啜泣道:“尊上……不要……”
…………
等到结束之后,谢寻幽还是在无意识的掉着眼泪。
钟无名施了个清洁术,用棉被将他裹起来,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谢寻幽也不知道为什么,身子没有力气,却忍不住掉眼泪。胸膛微微起伏着。
钟无名细声细语的哄他,边哄着边轻轻吻他雪白的额头。
哄了大半夜才将人给哄睡了。
钟无名搂住睡过去的谢寻幽,视线落在天花板上,自己却没有一点睡意,睁眼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