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仲竹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茹素三年,即使自己感觉身体还好,但营养肯定有缺失,孩子那么脆弱,不能和大人比。
“好了,贞娘,你知道我的,你的身体最重要,我们都还年轻,不着急要孩子。”史仲竹劝慰道:“是不是有人说闲话了?”
“没有。”魏贞娘沉吟了一下,道:“三弟(史忠柏)都有儿子了,贤哥儿、齐哥儿也都大了,大嫂如今又有身孕,咱们家就你膝下无子,是我对不住你。”
“生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带你去了皇陵,你不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怎么会是你的错。”
“可是……”
“好了,你多有福气的一个人,才成亲就怀上了,和你没关系。要不这样,你先调养身体,我也好好努力,咱们顺其自然就是了。”史仲竹安慰道,双方身体都没有问题,要怀孕、要避孕都很容易。
“贞娘,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不然明珠看见了,还以为你不喜欢她了呢。”
“怎么会?”魏贞娘急着辩解到,她的确不是重男轻女的人。
“嘘,我知道,就算有了儿子,你也一样疼明珠,可是明珠不知道啊,所以你千万别太想着怀孕,明珠会害怕的。”
“嗯,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不会在明珠面前表现出来。”魏贞娘保证到。
“不,贞娘,你要从心里就不惦念这件事,小孩子比大人更敏感,你心里想什么,明珠肯定能感觉得到的,所以,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有压力,顺其自然,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明珠才三岁,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作为第一个孩子,享尽了父母的关爱。魏贞娘想着可爱的明珠,快速点头到:“是我魔怔了,孩子又不是我想得越用力,他就来得越快的,送子娘娘庙那么多人,都是求而不得的。”
“娘子英明,为夫甘拜下风。”史仲竹学着戏台上的书生,长揖到底,唱了一句。
魏贞娘抿嘴而笑,嗔道:“不正经!”
史仲竹拐弯抹角连蒙带骗的让魏贞娘先调养身体,他打算等明珠四岁的时候怀孕,五岁左右弟弟/妹妹出世,这样明珠也懂事一点了,知道父母依然喜爱自己,也能学着尽长姐的责任,两全其美。
刚刚担任太常寺少卿两个月,史仲竹就迎来了职业生涯的加班期——册封太子。
不知道圣人为什么这么早册封太子,圣人如今年过不惑,正值壮年,况且从他这一代来看,圣人应该对“太子”这个词没什么好感才对。史仲竹虽奇怪圣人为什么这么早定下储位,但并不影响他干好差事。
好在一切皆有定制,忙的都是综合协调,史仲竹名声在外,朝堂同僚多少要卖他一些面子。
忙碌的册封仪式过后,史仲竹接到了挂职侍读学士的正式任命,朝中众人也知道了,圣人没有升史仲竹的爵位、官职,是因为想把他留给下一任帝王,对史仲竹倒更加客气了。
对于圣人这样的安排,史仲竹没有异议。首先,他不认为自己为先帝守陵,应该得到什么物质奖励,其次圣人做得不算太过。
史仲竹以前看过唐太宗的一则趣事,说是他想把大将军李绩留给高宗用,所以临死的时候下了遗诏,把他贬官出京,让高宗继位再把他召回来,这样李绩就能感谢高宗的恩典,为他卖命了,后世小说也多有此中情节的演绎。
史仲竹看到这段的时候,想着千古一帝的唐太宗这个时候是让人穿了吧,这种事情你对一个一根筋的人还有点作用,你把人家当傻子,李绩转身就投了武则天,这下唐太宗就是在坟墓里都傻眼了,让你唬弄别人,这下绿帽子妥妥的。
史仲竹想的是,如果今上也要干这种事的话,他就直接带着妻儿上任,等新帝登基就辞官,好好做他的隐士。本来想你贬官,我就直接辞职,但想想,不好这么针尖对麦芒,史家还有其他人混朝堂呢。
众大臣以为圣人有意先压制着史仲竹,是重点培养的意思,有人羡慕他的日后前程,有人幸灾乐祸,别没熬住,直接折了。
史仲竹不管这些流言蜚语,只认认真真给太子和诸位皇孙上课。
如今的太子,名煄,是皇后现存唯一的儿子,有一兄一姐都夭折了,圣人还有两个比太子年龄大的儿子,庶长子为张嫔所出,庶次子为刘妃所出,出身都不算低。所以平日里都说太子是嫡长子,强调的是“嫡”字,他实际上并不是最大的。
史仲竹只希望中宫皇后是个明白人,只要皇后是皇后,皇位就一定是太子的。像他这样被划成太子一党的,千方百计想太子顺利登基。
太子只比史仲竹小五岁,今年17岁,相差仅仅五岁,确是少年与青年的差别。少年总是很崇拜比自己厉害的人,史仲竹17岁的时候,已经进士及第,伴驾帝侧了。更别提史仲竹还周游全国,写过许多让人人至今津津乐道的文章,这样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太子更喜欢了。
“史侍读,今日给孤讲什么。”太子问到。
“太傅给臣等安排了课程,今日讲《孟子》仁者爱人。”史仲竹温和回到,他们做侍读学士的,名义上还是给圣人讲学经典的,只是圣人把他派给太子,自然就要听太子太傅的课程安排。
“啊?”太子有些失望,儒家学说从小到大都学的,已毫无新意,但太子还是端着太子该有的修养,道:“请讲。”
史仲竹看了一眼,明明肩膀都垮了,还装做一副我很认真样子的太子,笑得更温和了。道:
“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爱之。这是亚圣的名言,这话也对也不对。”
学了这么久的儒家,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亚圣说的不对的,太子终于来了兴趣。
“亚圣说的是理想状态,也就是他希望是这样的,可天下人多是凡人,千古流传可称圣者唯孔孟二位,所以这话对百姓来说多不实用。且仁者爱人若是方法不对,不仅不能被人尊重,好要被骂的。”
“怎么太子不信,那臣举个例子。”史仲竹讲得兴致勃勃,“臣在江西时,曾在大街上遇见一对夫妻打架,丈夫输了一大笔银子给赌坊,妻子气不过,大吵一架,丈夫还嘴,越吵越厉,妻子抓起菜刀就把丈夫追到了大街上。追上了,没用菜刀,只拳打脚踢,见丈夫要跑,又拿起菜刀。新任县令见了,只道泼妇,无妇德,这样的妇人败坏一县风气,因此叫衙役把妇人抓了。这时他的丈夫苦苦哀求县令放人,见县令不肯则破口大骂。县令不解,不是替你出气吗?一个大男人,让个妇人挟持住了。县令也是想做仁者,爱护百姓,奈何这个百姓不愿受。”
“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吵架,不涉性命,官府还是不要介入为好。”太子感叹。
史仲竹微微一笑,再道:“那臣还再讲个丈夫赌钱的故事。有一对夫妻,素来恩爱,他们还生了一儿两女,只是丈夫迷上了赌钱,日日留恋赌桌,不说养育儿女,他自己都靠妻子养活。每次赌输了,回家就对妻子拳打脚踢。后来钱越输越多,干脆日日暴打妻子,甚至卖儿卖女。此事,尚未涉及性命,太子认为官府当管不当管?”
“那妇人也是可怜,她的儿女亦无辜,要是能把那个男人抓起来或让他们和离就好了。”
“太子英明,本地县令也是这样想的,因那男人只是赌钱,也无大过,不好抓他,就判二人和离,结果判决刚下,第二天晚上,妇人就趁着夜色吊死在衙门口了。”
“啊?为何?”太子惊呼。
“旁边的乡民解释到,和离,没了男人她怎么活得下去,回了娘家,家里有个和离的姑娘,下面弟弟妹妹的婚事都要受影响。她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女,没有活路,自然就只能死了。”
“她不是曾做活养活丈夫儿女吗?怎么就走投无路了。”太子不解。
“是啊,她还能挣些银子,只是她和离后,许多雇佣她的人都以和离不详为由不愿意雇她了,就是有愿意雇她的,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也要逼死她。村子里的闲汉知道她一个和离的妇人独居,也总是来骚扰她,她自己明白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清清白白的死。这位县令心是好心,奈何也有这样不受好意的人呢?”
“是这样吗?”太子嘟囔道:“果然家事就是婆婆妈妈,剪不断理还乱。”
“是臣举的例子不当,臣重新说个故事。话说,有位大人到任,发现当地百姓,就爱在村头的大柳树下议事。里长族老每次说什么事,不在自己家里说,就爱到大柳树下说。只是,大柳树下环境不好,树上经常会掉虫子下来,脚下也是泥土,常常来议事,趁得一腿泥。县令大人决定做好事,给村子修一间议事房,因此把大柳树砍了,用柳木建了几间宽敞明亮的好房子。可那个村子的百姓再也不来了,好好的屋子,就这么空着放坏了。”
“为什么不去?”太子问。
“臣也很好奇,就找了问老人家询问,老人家说:修得那样好,我都不好意思磕烟灰了,那不是我们的地方,是给做官的人用的,不去了。”
“真是,真是不识好人心!”太子十分为那个修房子的县令抱不平,“穷山恶水出刁民。”
太子一时愤愤不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问史仲竹道:“史侍读,那如何做才更好呢?”
“臣也不知,只是有个遇到同样情景的县令,下令给柳树用杀虫药,在柳树下加了几条简朴的长凳,在泥地上嵌了青石板。当地百姓只赞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事,想得周到。”
“所以?”太子已经接受了多年教育,很明白这些故事要得出一个结论。
“所以仁者爱人,要讲方法,不然容易好心办坏事。”史仲竹总结到,“这是第一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