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九又推了三次,然后换另一条腿:“老丈,年岁大了,这个病,袪不了根儿了,往后一入秋,便须记得加衣保暖。”
“诶诶,记下了,多谢先生。”
推完之后,老者立时便下了地,活动了两下,乐呵呵地说道:“好了,好了!不疼了,也不别着筋了。”
辛九又嘱咐道:“常用手心捂膝盖,莫干重活。”
“诶诶!”老者连连答应。
妇人拿了两个钱,三个鸡蛋,笑得尴尬卑微:“先生,莫要嫌弃,穷苦人家,只有这点东西。”
辛九微笑着推辞:“不必了,举手之劳,不值什么,喝口热水暖暖身便好。”
喝了半碗热水,妇人千恩万谢地将二人送出门。
走远了些,陆云飞问他:“为何不收钱?”
“两个钱能买酒否?”
“不能。”
“鸡蛋吃否?”
“不吃。”
“那要来何用?于你我,无用之物,于他们,便是三餐饱饭。”
陆云飞挑眉一笑:“专治疑难杂症,治不好不要钱!”
喊了一头午,看了五家,只赚了十个钱。
陆云飞笑:“索幸你我二人皆无需吃饭,否则怕是要饿死了。”
辛九却不以为然:“陆兄此言差矣,若需吃饭,也有人管饱。”
陆云飞沉默片刻,点头:“也对。”
“专治疑难杂症……”
“别喊了。”
“怎么?累了?”
“不是,这样且挣不到钱呢,都是穷苦人家。”
陆云飞点头:“有理。”
“寻医馆,到医馆门口去喊。”
陆云飞皱眉:“去人家门口抢饭吃,不会被人打吗?”
“你还怕人打吗?若是有人打你,你万莫还手,届时不仅能赔得酒钱,还能得一套针具,无有针具,如何为你调养?”
陆云飞长考半晌:“辛兄,以你我二人之力,可以去偷去抢,要什么都可随手得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以力取,不以势逼,人心向背,天道有常。如若你肯回京都,我什么都有,管你吃酒,给你调养,如何?”
“走,去寻医馆。”
“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吗?”
“你不是怕吗?”
陆云飞神秘兮兮地问:“你可知晓朱玉晨的另一个名字?”
“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走,寻医馆去。”
“他另一个名字叫什么?”
“你自去问他,莫要问我。”
辛九也懒得纠缠,一是陆云飞脑子不灵光,谁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二是朱玉晨本就神神秘秘,莫说有一两个名字,就是十个八个,也不足为奇。
向路人打听,寻到了本地最有名的一家医馆,永乐医馆。
这间医馆确是很大,一个门面两扇门,左边是拦柜药柜,右边是两个诊台,里屋还有诊室。
辛九转完了出来,对陆云飞说道:“喊吧。”
“专治疑难杂症,治不好不要钱!”
刚喊了一声,医馆里的侍者便出来了:“干嘛呢?找事儿呢?”
陆云飞不理他,接着喊。
侍者嚷道:“赶紧滚!”
辛九看着他:“你这人甚是无礼,我们于此行医,犯了哪条王法?”
侍者瞪眼:“是不犯王法,但你们既是郎中,便该懂规矩,从古至今,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别喊了!说你呢!听不懂人话吗?”
陆云飞转过头,眼中寒光一闪。
侍者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辛九冷笑:“小子,我劝你莫要惹他,否则就不是抢生意这般简单了。”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人看不过眼,出声指责辛九:“没有你们这样的,哪有堵着人家门口抢生意的,你们自去走街串巷便是。”
辛九向众人拱手:“诸位请听我分辨,我本是京都朱氏药铺的坐堂先生,曾揭过皇榜,医好了西宫娘娘的沉疴。”
辛九刻意看了陆云飞一眼,接着说:“只因遭恶人算计,流落于此,身无分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求一套银针,两壶烧酒,便自去走街串巷。”
“你说你揭过皇榜?”
一位上了年纪的郎中走了出来。
辛九拱手:“老先生,嘴上说的做不得准,我医上一人,便知分晓。”
“我这里倒是有一病症,满城医者束手,你若能医好,莫说一套针,两壶酒,便是买个宅子也够了。”
“那便烦请老先生引见。”
“先不忙说引见的话,我问你,医不好又如何?”
辛九笑:“我们已然身无分文,您老说要如何?”
老郎中点了点头:“若医不好,即刻离开锦城府,此生不可踏入半步。”
辛九拱手,郑重答应:“就按老先生说的办。”
老郎中亲自带着二人到了金府,门子向老郎中拱手:“王老,这是?”
“这位落难的郎中,自称在京都揭过皇榜,医好了西宫娘娘的沉疴,我与他作赌,来给金老爷问脉。”
“稍候,我去回禀。”
辛九抬头看门楣,高三尺,宽八尺,斗大的两个金字:金府。
“敢问王老,这家主人是做何营生的?”
老郎中傲然挑起大拇指:“金府,金昌元老爷,是我们锦城府最有名的捉妖师,连府台大人都要礼遇三分。”
辛九扭头看陆云飞。
陆云飞淡然说道:“人族捉妖师,最多能识得万年妖。”
辛九微一皱眉,那如此说来,朱玉晨不是人?否则怎会有四个万年以上的侍女?
王郎中不明所以,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万年妖还不够厉害吗?便是刚化形的妖,也能轻易取你二人性命。”
陆云飞也不理他,背着手站着,平视远方,静若处子。
辛九问:“陆兄,我一直不解,捉妖师是如何赚钱的?似乎捉妖师过得都很富足。”
“也有吃不上饭的。”
辛九皱眉,真是脑子有病,你问东,他说西。
陆云飞又说道:“卖妖给仙族,做各种营生,有官府当靠山,自然赚钱便容易。”
王郎中瞪着陆云飞:“我怎么这么不爱听你说话呢,好好的话,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儿。”
陆云飞斜了他一眼:“我也不爱听你说话,你有口臭。”
王郎中刚要发火,门子回到门口:“王老,我家老爷有请。”
王郎中冲着陆云飞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而对辛九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