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九有些恼怒:“那服用淬魂丹,便是如同吃人一般?”
朱玉晨眨了眨眼:“也对,噬魂草不仅夺人生气,还以血肉为养,确是如同吃人一般。”
辛九又是一阵干呕,此番更甚。
朱煜轻拍他后背,轻声叹息:“你已是妖,吃人便吃人了,连仙族都服用淬魂丹,你又何须秉此执念?”
白钤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喝口水,压一压。”
朱玉晨起身:“乏了,钤儿,回房。”
“是。”白钤答应一声,跟着朱玉晨离开。
朱煜轻抚辛九后背,问道:“好些吗?”
辛九涕泪横流,借着干呕之机,满心愤懑化为眼泪,无声流淌。
他出生的村子,他熟识的乡邻,他的一应过往,尽化灰烬。
这一夜,朱煜一改平日里的冷漠神情,陪着辛九谈谈说说,直至天明。
余家二爷起身洗漱,门外有人禀报:“二爷,向山村来人,说有急事。”
余骁虎微一皱眉:“叫进来。”
“是。”外面人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不多时,领来一人,在门外抱拳:“二爷,昨夜药场起火,全烧了。”
余骁虎眉头一紧,全烧了?
摆了下手,伺候他的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进来说。”
人进来,单膝跪地:“二爷,昨夜亥时二刻,药场突然起火,火势极旺,扑救不及,全都烧没了。”
余骁虎若有所思:“你是说,方一起火,便火势极旺?”
“是。”
余骁虎点了点头:“下去吧。”
来人退出去,余骁虎又吩咐道:“备马。”
余骁虎出得门来,催马直奔朱府,来至门前下马,上前扣门。
不一会儿,门开,青樾翩然施礼:“余二爷,这般早?我家少主尚未起身呢。”
余骁虎呵呵一笑:“闲来无事,来找朱少主闲聊几句,既然他尚未起身,我等他便是。”
青樾微笑,侧身引路:“余二爷请。”
进了门,余骁虎侧目看向辛九的房间:“辛郎中也还未起?”
“前两日向山村来人,说是村子闹了瘟疫,他向少主告了假,回去救治乡邻了。”
“哦?原来出门去了。少时我得说说朱少主,咱苍城府也在闹灾,他把个神医差去向山村,谁来管苍城百姓啊?”
青樾巧笑嫣然:“余二爷真是会说笑,苍城府有您坐镇,还要他一个小郎中何用?”
余骁虎哈哈笑了两声,跟着青樾进了厅堂。
坐下后,青樾给上了茶:“余二爷稍坐,我去唤少主。”
“不必了,我来了。”
余骁虎起身相迎,朱玉晨笑着拱手:“二哥今日有闲呀,快请坐。”
两相坐下,余骁虎笑问:“我说朱老弟,你这府上,怎地连个门子都没有?”
“二哥不知,我这一年也来不了几位客,只我自己出出进进,放个门子,倒是麻烦。”
“倒也是。朱老弟,眼下大疫,怎不见你舍药?”
“我于医术只知皮毛,药这东西,岂敢乱舍,又不是粥,只管吃就是了。”
余骁虎呵呵一笑:“朱老弟家中不是有一位神医嘛。”
“你说辛九啊,提起他我便有气,前些日子把自己累倒了,还要我差侍女照料,这刚好,向山村又来人找,这不前两日告了假,回向山村去了。”
“哦?辛郎中是向山村人?”
“是啊,他家世代于向山村行医,若非转化成妖,他也不会离开向山村。”
两人谈谈说说,转眼大半个时辰。
余骁虎起身说道:“叨扰半日,这便告辞了。”
朱玉晨起身摊手:“我送二哥。”
客栈里不见了朱玉晨,辛九问朱煜:“怎不见东家?”
“你莫问,有我陪着你,慌什么?”
朱煜驾车,两人回返苍城府,行至半路,十二名黑衣人堵住了官道,皆是黑巾蒙面,手提钢刀。
朱煜不仅不勒缰绳,反倒催马急行。
一名黑衣人抬手一镖,打向马眼。
朱煜屈指一弹,一道指风,将飞镖击落。
所有黑衣人同时一惊,马车已然到了近前。
两名黑衣人举刀欲斩马腿,朱煜挥了下手,两人身上同时起火。
惨叫声中,马车冲过人墙,绝尘而去。
辛九在车厢里紧抓着厢栏,慌张地问道:“煜儿姑娘,这些人应是余家所差吧?你显露了法术,不怕惹祸上身吗?”
“就是要惹祸上身。”
“为何?”
“让他们以为药场是我烧的,便不会寻你麻烦,亦不会寻少主麻烦。”
辛九皱眉:“不会寻我麻烦倒是应该,怎会不寻东家麻烦?”
“我不过是个侍女,少主只需说不知情便了,瞧着少主的脸面,他余家也不能将我怎样,况且他们行不义之事,还敢找上门论理吗?”
辛九恍然,朱玉晨这一手,确是高明,余家只能吃这哑巴亏了。
手下回报,未能拦截辛九,反有两人被烧死。
余骁虎问明了原委,冷笑一声:“朱家果然藏龙卧虎,区区一名侍女,竟有此等手段。”
亲信余忠问道:“二爷,可要将那侍女……”
余骁虎抬了下手,阻了他的话:“不可动她,虽是侍女,却是朱玉晨的近人,动了她,便是与朱家撕破了脸,为了一个小小的药场,不值。”
回到朱府,秋娘来问情况,辛九不忍实言,只说官兵为阻瘟疫扩散,杀了村民,烧了村子。
秋娘大恸昏厥,辛九忙将她抱于床上,行针施救。
朱煜一声不响地离去,将房门带上。
秋娘悠悠醒转,坐起身搂住辛九,哭得泪人相仿。
官兵杀人烧村,她不仅是痛失双亲,更是无家可归,这让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活呀?
“秋娘,世事无常,莫要过分伤心了,回头我向东家求告,让你在这府里应差。”
“不。”秋娘执拗地抹了把眼泪,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九哥,我心里明白,你我已然人妖殊途,但我不愿去给人家做丫鬟,我跟你学医,你管我饭,我帮你洗洗涮涮,你给我些工钱,我租个窝棚便好。”
这话说得辛九心里如刀绞一般:“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我二人自幼相熟,如今同是沦落天涯,我岂会不理你?但凡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饿着,你既不愿入府,我便在这屋里再加一张床,拉个帘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