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九不及多想,连下数针,导通血脉,提振神魂。
朱有仁站在一旁微微皱眉,见辛九一心救人,当下也不说话,只摆了下手。
朱三立刻上前:“辛郎中,可有什么吩咐?”
“打盆水来。”
朱三手脚麻利地打来水:“辛郎中,可要将此人扶起?”
“不可,头颅重创,不可移动。”
沾了手巾,给家丁擦净血渍脏污,见其左脸凹陷,便取来木条,撬开牙关,将碎齿取出,又用清水洗了口内。
旁观之人纷纷唏嘘。
“这许家公子真是狠心,竟将人打成这般模样。”
“他家本不是善类,因了守备将军的关系,横行跋扈。”
“切莫高声,让人听了去,你还要命不要?”
辛九心无旁骛,停上一柱香的工夫,再诊其脉,发觉其心脉鼓噪,疑有血淤之像,便循经搜穴,至天泉穴时,触指坚硬,遂取三棱针,于百会刺血。
针下三分,血流如注,惊得周遭众人一片惊呼。
然则那家丁却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神医呀!”
“那是,你也不瞧这牌匾是谁人家的?”
“朱家可是大善人呢,降妖除怪,救济灾民,如今又开了这药铺,请了这位神医坐堂,这可是咱苍城府百姓之福啊。”
家丁挣扎着起身,辛九扶住他:“切勿乱动,刚与你放了淤血,还需静息调养。”
家丁奋力推开辛九,摇晃着站起,踉跄着向外走去。
辛九还要再拦,却被朱有仁拉住。
旁观之人无不冷眼相看,纷纷指责那家丁。
“真是不识好歹。”
“人家救你性命,你倒这般蛮横。”
“谁家的奴才,谁家的秉性,狗改不了吃屎。”
于冷嘲热讽之中,那家丁远去了。
朱有仁拉着辛九坐回诊台边,低声给他讲述许家之事。
许家本是城中富户,小有家资,本也算良善之辈,虽不及朱、余两家,倒也有些口碑。
两年前,守备将军洪四权调任苍城府,看上了许家大小姐,逼着许家将大小姐送与他做了小妾。
自此,这许家便如换了人一般,自上到下,横行无忌,尤以这许茂文为甚。
方才救活那家丁,回去后,十有八九还会再遭毒打,甚至可能被活活打死。
他不谢辛九,负气而走,便是因了这个缘故,既然是死,何必再受一遍活罪?
辛九心中酸楚:“他逃了便是,为何还要回去?”
“先生怕不是说笑呢?签了身契,生死都归主家,若是逃了,一旦被抓,那可是生不如死。先生妙手将他救活,这满街之人为你扬名,他岂敢私逃?”
辛九皱紧了眉头,他一心救死扶伤,却不想会是这般结果。
朱有仁劝慰道:“先生仁心,天地可鉴,无须自责。”
朱府书房,侍女青樾回禀:“少主,许茂文去药铺闹事。”
细说之后,朱玉晨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青樾又说道:“少主,辛郎中救活了那家丁,怕是惹上了大麻烦。”
“无妨,料他许家也不敢动我的人。”
侍女白钤说道:“少主,当提点辛郎中,免得日后再惹事非。”
朱玉晨露出笑意:“红尘万丈,世人如蚁,他心中若无那份执念,我又何必助他?”
侍女朱煜端了热茶来,置于他手边,微笑着问道:“此番少主执棋,欲与何人对弈?”
朱玉晨笑,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后答道:“你且看着便是。这茶不错,晚间给他沏一盏送去。”
侍女玄垚嘟嘴:“千年茶树,一叶便值十金,少主真是舍得,也未见赏赐过我们。”
朱玉晨笑骂:“死丫头,我之所食所用,皆经你四人之手,还须我赏,若是想饮,自取便是。”
晚间回了朱府,辛九被安排在外院,一来因他是客,二来他是郎中,万一夜间有急症求治,也不至扰了朱玉晨休息。
刚擦了脸,就听门外有侍女说话:“奉少主之命,给辛郎中送饭。”
辛九打开房门,见是红衣侍女,也不敢搭话,只是退开一旁。
朱煜端着食盘进来,置于桌上返身便走。
“多谢姑娘。”
辛九道了声谢,刚要关门,却见黄身侍女端着茶盘转出了月门。
“奉少主之命,给辛郎中送茶。”
辛九再次退开一旁,玄垚走进屋内,将茶盘置于桌上,也是返身便走。
“多谢姑娘。”
再次道谢,又等了片刻,见不再有人来,便关了门。
绕过月门,玄垚赶几步追上朱煜:“咱们这般对他,他该不会记恨咱们吧?”
“且看他能否活到局末吧。”
好饭好菜好茶。
然则辛九吃得难以下咽,一是因了今日许茂文之事,二是因了自己寄人篱下,不知前途几何。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翻墙而入,倏然贴于辛九窗下。
静听片刻,拔出匕首,撬开窗子,翻身入内。
“别动,否则杀了你!”
辛九仰面躺在床上,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匕首,看着少女,她便是那日被朱玉晨抢了淬魂丹的妖。
“老老实实跟我走,敢叫喊,便知本姑娘厉害!”
辛九挺着脖子,不敢乱动,他被刀刺死过一回,如今最怕利器。
少女退了一步,匕首离开了些,但还是对着他的脖子:“起来。”
辛九依然挺着脖子,慢慢起身,唯恐起得快了,自己将脖子撞到匕首上。
押着辛九出门,用匕首抵着他的背心:“跳出去。”
辛九抬头看了一眼丈许高的院墙:“姑娘,我身无武功,如何能跳得出去。”
少女用拳头搥了他背心一下:“废话!你本是妖,有无武功又何妨?快跳出去,别逼我动手!”
辛九无奈叹气:“姑娘莫恼,且听我分辨,我本不是妖,只因……”
话说一半,一道人影从内院翻了出来,落在不远处,是白衣侍女白钤。
少女忙将匕首置于辛九后颈,看着白钤说道:“别动,否则杀了他!”
“杀吧。”白钤语气轻慢:“他不过是我家少主在路上捡来的坐堂郎中,杀了他,再寻一个来便是。”
眼皮一翻,语气转厉:“倒是你,擅闯朱府,不怕剥皮抽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