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一酒肆,门口悬着一面红旗,旗上似是没有额外装饰,然往来之人甚众,期间时常传来众人饮酒交谈之声。
三杯黄酒下肚,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不敢讨论的问题也开始讨论了。
“喝了那么多地方的酒,我看还是这家的酒最为地道,入口最为甘醇,不像有些地方的酒真是越喝越觉得没有什么味道,也不知是多参了多少水。”一位身着素衫之人一边喝一边说着,每每一杯酒下肚他就会咪上一会双眼,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对美酒的享受之中。
“郭兄所言甚是,这家酒肆我也是常来之客,以郭兄对酒的了解应该不难喝出这酒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吧!”两人相顾跪坐于桌前,桌上空酒壶已有数罐,想来是已经喝了些时候。
“赵兄想要考考郭某人是吧!你让我好好想想,这酒香气清淡不甚冲人,久闻之仿若于置身于百花灿烂之地,以为兄之拙见这定是一种花酿。”
“厉害,厉害啊!”那赵姓之人不住拍打鼓掌起来。“这酒叫做百花酿,可是珍贵得很,我跟这店里的老板娘有些旧交情,且还要费不少口舌她方才愿意拿出来两罐给我们解解馋,说起来我自己都已经好久没有能够喝到了。”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几许长须,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胡须却并不短,且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修剪的。
“百花酿,这名字不错,想我前几年外出游学之时就曾经亲自酿过菊花酒,取九月盛开之菊,其嗅之香,尝之甘者,摘下之后晒干,每二两清酒用一斗菊花头,生娟袋盛之悬于酒面上约一指之高处,随后密封瓶口,放之数日,数日之后去花袋,其酒中便有菊花之香,只是不知道这百花酿莫不是真的要用上百种鲜花去酿造?”郭姓之人问道。
“百花酿,百花酿,虽然是叫这名字,却也不可能真的去采百花酿之,我也尝就这种酒的酿造技艺询问过不少人,然而能用花酿酒之人本就少,能够酿出这种仿佛置身于百花齐放之处的酒的人就更是稀少了,尽管有些可惜,但再好的酒若是每日皆饮却也会失却其风味,你我今日美酒作伴,已是快活似神仙,哪还敢再做其他想法?”
“赵兄,这酒尽管是好酒,我们二人也已经痛饮多时,何不敞开心扉好好谈谈这天下大事?”
“郭兄,小心隔墙有耳,有些话你我心知肚明便好,不宜拿出来大肆讨论,若是惹来飞来横祸岂不是后悔莫及。”
“哎,赵兄的担忧当然不无道理,但有些话我也是憋在心里很长一段时间了,今日与赵兄相谈甚欢,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若是这些话此时不说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去说?“
赵姓之人听了之后微微点了点头,也随即说道:
“我又何尝不是觉得与郭兄弟甚至谈得来,好既然如此我今天变也是舍命陪君子了,我们兄弟俩今天就痛饮美酒,畅谈天下大事!”
正在此时一位身上沾满了血污,蓬头垢面的人也走进了酒肆之中,他的一半脸被他那披散着的头发所挡,另外一半则是因为脸上的血污而显得难以看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重生夺舍在少年周焯身上的项羽。
本来之前他的确是因为划伤了手臂而留了不少的血,身上和衣服上确实沾染了一些血迹,但却不曾像是此时他身上的这副模样,他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杀一样,或许他身上的这些血污并不都是他自己的。
此时店内的店小二看到项羽这副模样走进来,震惊之余微微发了一会楞,随即冲上前来拦阻住项羽,对他高声喊道:“你这死叫花子,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来的,赶快给我滚出去!”
然而项羽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一样,侧身径直向着里边走去,直走到了一处空出来的座位之上,只见他随手丢出一个小袋子,从袋子打开的一处口子看去能够发现里边似乎是一些五铢钱。
“给我来三斤牛肉和两罐上好的酒,都要热的!”
看到项羽不理自己,原本店小二是有些生气的,然而当他的眼睛看到那袋子中装得满满的钱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这变脸的速度和川剧里的变脸谱相比也不差多少了,脸上一下子就挤出了几分笑容来,说道:“客官真是好胃口啊,我们店的牛肉和酒都是在城里出了名的,你先稍等一会。”
“快点!酒要烈一点的,牛肉也要生一点的,我喜欢有嚼劲的那种。”项羽说道。
那店小二又重新看了项羽一眼,随后目光移向了桌子上的钱袋,此时却见项羽的目光向他瞪来,这个时候当他的目光与项羽的目光相接触的时候,他才突然感觉一震,那种目光与他全身上下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符。
这店小二好歹也在这家酒肆之中做了好几年了,周围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他也见过了不少,他自认在看人这件事上还算是有些经验的,可项羽看向他的这种眼神他却从未见过,尽管从未见过,但他见过类似的目光,那些目光的拥有者无一不是那些相当凶悍或者很有势力的人,而眼前这个家伙分明只是一个全身血污的乞丐嘛,说起来他拿出来的这些钱怕也不是什么从正常渠道得来的。
想到这儿店小二做出了一个决定,眼前的这个人行迹甚是可疑,索性将他的行踪报告给附近的官差,说不定对方正好就是一个刚犯了事的凶徒,自己好歹也能够分些官府的赏钱。
被项羽瞪了这一下之后,店小二也不敢在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钱了,只是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向着酒肆内庭走去。
项羽目光冷冷的盯着店小二离开,随后他将自己身上的外套取了下来,这件外套之上所沾染的血污都已经有些隐隐发黑了,外套之上破了几个小洞,若是有些经验的人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些小洞分明就是被刀剑一类的利器所致。
项羽的到来也是引来了周围酒肆之中的人的侧目,不管是他的外形还是他的举动都十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这座酒肆尽管并没有位于城市的中心,但它所在的地方附近有着不错的经济状态,各种各样的人都会出现在这里。
“郭兄弟,没事的,我想那位兄弟应该也是遇到了些麻烦,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子的,即便你不去主动找麻烦,麻烦也会时不时的去找上你来的。”
郭姓之人微微点了点头,其实他的目光时不时的还会看向项羽所在的地方,只是他一时半会也没有再从项羽的身上看出多少名堂来,便说道:“赵兄所言极是,最近几年天灾不断,难道真的是上天不满意我们的所作所为,因此才要降下灾祸来让世人警醒吗?”
“若是以前的话我肯定是不会相信有什么苍天在上,降祸人间之类的话的,可是前不久我生了一场怪病,全身上下都感觉无力,从早上到晚上一直都在吐,本来肚子里就已经没有多少油水了,这么下去非得吐死不可,幸而我有一位好朋友认识一位高人,他在简单的看了看我的情况之后就给我画了一张符,然后让我将这符给烧了之后混着无根水喝下去。本来我是不相信这人的,然而奈何当时的我已经虚弱得快要意识模糊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说来也怪,这符水喝下去不到半天的功夫,我就不再呕吐了,随后的几天里边这位高人每天都会喂我喝上一次符水,后来这病还真就好了,你说奇不奇!”赵姓之人说道。
“赵兄,你所说的这种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特别是巨鹿郡那儿好像还出了一位叫做张角的神人,他在那里传播一种叫做太平道的教义,你所说的那种画符治病的方法应该就是他最先使用的,后来跟着他的人多了,许多人都拥有了这种画符治病的能力,据说只要心够诚,黄天就能够保佑每一个人无病不灾,要是心不诚就会受到黄天降下的灾祸惩罚!”
“郭兄,这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神人吗?若是我能够早一点知道他,说不定我的内人和幼子也不至于早早的离我而去,你说这位神仙他住在巨鹿郡吗?反正我现在也已经是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了,这两天我便将家中田宅尽数卖掉,且去那巨鹿寻那神仙去。”
“为兄不知你竟然已经失去了妻儿,只能说句节哀顺变,那张角道人应是确有些道行的,最初追随他的人还并不算多,然最近两年之中各地州郡都出现了不少信奉这太平道的信徒,其实兄弟你要真想加入他们也不需要真的变卖家产长途而去巨鹿寻那张角,我们本地就有一些人,本来我也是有打算要加入其中的,正好我兄弟二人一起。”
“如此甚好,甚好!”
这些话自然也是被项羽给听去了,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的项羽尽管看起来相当落魄,但是内心深处在想着的还是能够重新在这个时代东山再起,四百年前他败于刘邦这才有了汉朝的四百年王朝,如今汉室的情况并不好,百姓因为各种天灾而流离失所,地方官员与豪强为抢夺地盘而私募兵勇,朝廷买官卖爵,这番景象也不由得让项羽想到了当初的秦王朝,这分明是天下将乱的样子。
说起巨鹿项羽一下子就回想起当初自己亲帅数万兵马迎战秦将章邯、王离所率领的将近四十万大军,当日渡河决战之前他下令毁掉来时的渡船与做饭的锅,抱着此战非胜便无退路的决心,最终以少胜多击败了秦军。
往事如烟,当日的雄姿英发已然逝去,然项羽想及此处已起了再行巨鹿之心,这位他们口中的所谓神人张角究竟是何许人也,项羽的心中不由得多了些许想法。
他本不是一位会轻易相信世间有神仙道术的人,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兵刃和手下所率之兵,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几乎一无所有的项羽一方面需要想着如何在这世道之中立足,另外一方面则要寻找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为他今后的东山再起谋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