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凌冽刺骨,纵使此时正值初夏,赵安唯在跳入湖中的那一刻也还是打了个冷颤。她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遂不敢多想,立刻拼命朝陈希昱游去……
上岸之后,赵安唯有种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感觉。由于泳技欠佳,她方才喝了好几口水,现在呛得嗓子一阵火辣辣的疼。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一旁的陈希昱,正背对着她沉默地蹲在地上喘气,和她一样浑身湿透了,却不知为何并不显得狼狈,瘦削的身子似乎带着一股韧劲。
在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赵安唯才坐到到陈希昱对面,气喘吁吁道:“我叫赵安唯,就是住在村子最西边的那户人家的女儿,我们交个朋友吧?”
是的,她会奋不顾身跳进湖里救陈希昱,就是为了接近他。她知道他将来会成为有权有势的人,她虽然没有和李时泓一样想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但也希望在将来自己有困难时,他能顾念这份情谊,对她伸出援手。
陈希昱终于抬起头来,在他的目光落在赵安唯身上时,赵安唯忍不住心突突地跳了好几下。
赵安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阴鸷冰冷的眼神,纵使李时泓喝醉了酒打她,眼神也远没有陈希昱这般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希昱忽然站起身,没有对赵安唯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转身离去。
赵安唯错愕。
她虽然没有想过陈希昱会对她感激涕霖,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没理由对她这般冷淡啊?难不成这小子因为长期受到压迫,导致心理畸形了吗?
赵安唯没办法,只能站起身揩干了衣服上的水渍,继续朝邓南婷家走去。
邓南婷的家境也不是太好,在赵安唯来到邓家时,邓南婷和上辈子一样,正忙着干活。
“安唯,你怎么来啦?咦?你怎么全身都湿了?”邓南婷看到赵安唯时很高兴,见她浑身*的忍不住奇怪地问道。
现在的邓南婷虽然会长得比同龄女孩要成熟一些,但毕竟比上辈子年轻了整整十岁,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充满了希冀和神采。赵安唯想,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邓南婷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了?她忍不住湿了眼角……
上辈子的邓南婷命运不比赵安唯好到哪里去,她和赵安唯一样,都没能走出村子上大学,而这一切,就成了两人悲惨生活的根源。
邓南婷的母亲长年卧病在床,因此邓南婷需要经常陪在病床头照顾母亲,这导致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能太多,遂成绩总是提不上去。
后来高中毕业后,不再上学的邓南婷到了要考虑终生大事的时候,但是由于许多人害怕会被她的母亲和家庭所拖累,就一直没有人来上门提亲。直到邓南婷二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她的母亲病逝之后,他的父亲才将他卖给了人贩子,就是和赵安唯一样,一起被卖到了更贫穷偏远的山村里给人当老婆。
那一段绝望的日子里,赵安唯和邓南婷两人在清醒时总会相依为命地抱在一起,在赵安唯快要死的时候,邓南婷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赵安唯记得那时邓南婷哭得有多撕心裂肺。
多可悲,赵安唯想,在她被残害致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为她流下了眼泪……
赵安唯决定,自己一定要努力帮助邓南婷,现在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邓南婷来说,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就只有走出村子上大学了。
“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掉到湖里,幸好会游泳,你别担心。”赵安唯发现自己重生后竟然说谎都不会脸红,想她上辈子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假话。“南婷,我忘记今天的作业是什么了,你可以跟我讲讲吗?”她转移话题道。
邓南婷闻言立刻去拿书包,翻出一张草稿纸念道:“理综模拟卷单选题前十五题,多选前五题,大题……”
赵安唯赶紧拿出笔记着,发现老师布置的作业果然可以堆成小山,但是她心里反而很开心,也很激动。
记完作业,赵安唯试图努力回想上辈子高考都考了哪些题型,给邓南婷画画重点。她本以为自己会很吃力,毕竟距离高考已经整整十年,她上辈子死之前偶尔也会回想起高考,却连十分之一的题目都想不起来,没想到现在,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一道道题,清晰得仿佛她上一秒才刚刚做过。
赵安唯震惊,感到十分神奇,心想上辈子自己虽然过得痛不欲生,但上帝却待她不薄,不仅让她重生,还让她获得了惊人的“记忆力”,她现在完全可以算是先知啊!
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为了到时不引起邓南婷的怀疑,赵安唯不打算告诉她原题,也没有一次性将高考试卷涉及的所有知识点都整理出来,而是先选择了较为简单的几个知识点,并且也夹杂了几个高考没有考到的。
“南婷,我给你整理了一些重点,你平时比较忙,就先把这些重点弄懂了,遇到对应的题型一定要多加练习,至于其他的知识点和题目,可以先放一边。”赵安唯将邓南婷的书本还给她。
“好。”邓南婷十分认真地应道。
离开邓家后,赵安唯没有想到自己在回去的路上,竟然会遇到她上辈子的丈夫——李时泓。
“你这小婊、子多管什么闲事?!干什么要救那个狗杂种?!”李时泓上来就将赵安唯的头发揪住,恶狠狠地瞪着她。
赵唯安不知道李时泓与陈希昱有过什么纠葛,曾经惨痛的经历再一次浮上她的脑海,这时候的李时泓样子恐怖得同上辈子虐待她时一模一样。她忍不住瑟瑟发抖,明明现在的身体是全新且毫发无损的,但她总觉得以前被这个可怕的男人打过的地方,正在隐隐作痛……
“小、婊、子,怎么不说话了?嗯?怕了吗?”李时泓的表情愈发狰狞,一手用力揪着赵安唯的头发,一手不轻不重地拍着赵安唯的脸,冷冷地问道。
赵安唯努力拂去心中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该如何逃脱这个男人的魔爪。
山里人休息的早,这个时候山民们一般都呆在自己家里,赵唯安知道自己寄希望于别人是不可能的了,而搬出她的父亲更是没多大用处。
她家因为她爷爷的关系不怎么被村民瞧得起,这是她嫁给李时泓后李时泓敢明目张胆地打她的原因之一。
直到头皮都要疼得发麻了,赵安唯才想起,李时泓当年和她说过,在陈希昱被人扔进湖里的那天,是当月幸运彩的截止日,他是准备下山买幸运彩才会经过附近的。
幸运彩类似幸运彩,但它并不是由国家发放,而是由私人发放。它的玩法和幸运彩也不同,每个人任意猜七个数字,但不能与他人重复。
幸运彩的幕后老板是谁,没有人知道,不过据说幸运彩只有附近的几座小镇才有,因此大家都传言幕后的老板就是小镇上的人。
每一座小镇都是贫瘠的,所以不少人将发家致富的希望尽数寄托在了幸运彩上,因此幸运彩特别受欢迎,很多人每个月就算吃不上饭,也必定要筹够钱买上一张。
“你再不去山下买幸运彩,就来不及了……”赵安唯强忍着疼痛,艰难地说道。
李时泓闻言果然松开了她,虽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要去买幸运彩,但因为怕错过买幸运彩的截止时间,就不再逗留,只是临走前不忘警告赵安唯道:“小婊、子,算你今天走运,我警告你下次别再多管闲事!”
赵安唯望着李时泓离去的背影,双拳一点点地握紧。
李时泓,上辈子你怎么对我的,这辈子我赵安唯必将双倍奉还!
赵安唯回到家,看到她的母亲正在编草鞋。
由于离这里几公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度假村,许多游客都会买一些当地的纪念品带回去,比如草鞋,所以编草鞋是这座山村很多女人用来填补家用的营生之一。
赵安唯望着为了省灯油,就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编草鞋的母亲,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的母亲大概就是这么将眼睛给弄坏的,而且在她上辈子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她的母亲没有过过一天舒服的日子,每天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妈,我回来了。”赵安唯轻声呼唤道。
“嗯,早点休息啊。”苏惠芬为了能多编一个草鞋,手上的动作没有一秒停顿,头也没有抬起来过。
“好。”赵唯安轻声应道,就听见他的父亲从屋内走出来,对着她说道:“阿唯啊,你去洗洗碗吧,你妹妹作业还有很多,你做姐姐的,让着妹妹一点好吗?爸爸知道你是最懂事的。”
这要放在以往,赵安唯绝对二话不说就去洗碗,并且毫无怨言,甚至都没想过父亲为什么没有考虑过她作业也有很多。
赵安唯发现自己以前当真是任劳任怨,尤其对她的妹妹可以说是无私奉献,而且那时她还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豪,因为每次她让着她的妹妹,她的父亲总会像这样夸她懂事。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当初愚蠢至极……
这么一想,赵安唯就突然感觉她的父亲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儿……
对了,衣服!
赵安唯觉得奇怪,她到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还是湿漉漉的,就算现在光线很暗,她的父亲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可是她的父亲为什么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难道,他其实满脑子想的都只是让她去洗碗吗?
这个念头让赵安唯的心不由一紧,下意识地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猜想。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父亲的脸色,说道:“爸爸,我的作业也都还没做,可不可以让妹妹自己洗?”
赵言午的脸色似乎立即沉了下来。赵安唯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好像在她父亲的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厌恶……
“安唯怎么不听爸爸的话了?以前爸爸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妹妹比你小一岁,你比她多吃了家里一年的饭,难道不该让着她点吗?况且爸爸知道你比你妹妹聪明,作业很快就会做完的。”就好像一切都只是赵安唯的错觉,赵言午仍是温声细语地劝着赵安唯,脸上的神情也是和蔼可亲。
确实,在家里的三个小孩子中,赵言午在和赵安唯说话时是最温柔的。
比她多吃了一年的饭?赵安唯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晚饭的鱼肉。她敢打包票,她两年吃的东西,恐怕都没有她妹妹赵沛彤吃的多,所以若要真的算清楚,赵沛彤才是比她多吃了好几年的饭。
至于她作业很快就会做完?她的父亲难道从来没见过,她经常在三更半夜仍挑灯夜读、奋笔疾书吗?
赵安唯低头,感觉自己的心里正燃起一股很强烈的情绪,至于是什么情绪,她还不是很清楚。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抬起头,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父亲淡淡道:“对不起爸爸,我得去做作业了,我想妹妹她这时候应该不在做作业。”
其实全家人都知道,赵沛彤并不是个用功的学生,周末赵安唯在家温习功课时,她却或许跑到山下的镇上玩了,周一至周五晚上,她虽然在家里,但也未必是在读书,极有可能是在看镇上的朋友借给她的故事书……
赵言午错愕,总觉得方才赵安唯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似的,吓得他心里一阵发憷,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认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女儿他一直很了解,老实巴交的,除了读书,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说难听点就是个书呆子,估计将来被人卖了还在替那个人数钱,怎么可能看得穿他?而她今天会有点反常,估计是学习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吧!
“那好,你去做作业吧。”赵言午和颜悦色地说道,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十分宠爱孩子的父亲。
赵安唯走回房间,在关上门之后又忍不住打开了一条缝隙。她看见她的父亲走进厨房,从缸里舀了一瓢的水倒在盆内,挽起袖子准备洗碗。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的父亲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向来觉得家务活是女人干的,自己要是干了就不算是个男人,以前她的母亲生病在床,他也坚决不肯洗碗,可是现在,他竟然宁愿自己洗碗,也不舍得叫她的妹妹洗?
上辈子,是不是还有许多事她被蒙在了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