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岁的大皇子正值变声的年龄,说话一着急,声音就尖锐到刺人耳膜。
“殿下可知吏部尚书卫贤?”孟竹舟不紧不慢的问道。
“怎么?”
卫贤是大皇子最想拉拢的人之一,之前派人截杀其他子卫廖是想栽赃曹丙烨好逼卫贤站队,如今突然听孟竹舟提起此人,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卫贤的夫人近日频繁往来于殷府并说了殷府小少爷的亲,卫贤在朝中也公开支持其恩师殷知曾。”孟竹舟缓缓而道。
大皇子原本挤成一团的眉头更加狰狞,卫贤竟站了殷知曾的队!
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统统白费了!
孟竹舟望着恼羞成怒的大皇子,他心里不由嗤笑,这朝中真正能说的上话掌的了权的是哪些人?大皇子弄明白过吗?
那些人,不论是阉党还是其他文人组成的党派,根本没有人将这些皇室子弟放在眼里。
对他们来说,皇帝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三皇子可以,大皇子也可以,是太子更好。
不论换谁,权利只会牢牢地把持在他们手中。
如果不是这样,皇帝会对手底下的太监们如此放纵吗?会将盐、铁、矿等一系列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交给太监们吗?
答案是不会。
皇帝不愿意向外朝低头,只能重用这些太监,只能靠他们来抗衡外朝。
然而重用太监造成了更可怕的结果,那就是权力被再次被瓜分,不过即使这样庆文帝也十分欣慰,最起码两相平衡,大铭还能平稳的运转。
一旦平衡被打破,其后果难以想象。
所以大皇子第一步就走错了,他要站队而不是让别人站他的队,想要坐上那至尊之位,就要让这些拥有权力的人看到他的价值。
否则,谁会花多余的时间去关注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皇子?
“曹丙烨。”大皇子捏紧手中的杯子,他孤注一掷道:“还有这个人可以拉拢。”
他想的很简单,曹丙烨的分量绝对不比吏部尚书轻,只要这个人支持他,不愁朝中无人站队。
孟竹舟冷笑一声,也不再继续说话,他能提醒的已经提醒了,大皇子还要继续一条路走到黑,就别怪他当初没有点到。
*
烈日西斜,江半夏等人一路急行,在傍晚时分停到了黄河边,他们要往河州去就必须在此处渡黄河。
河滩砂石上排着一大片羊皮筏,借着火光看去颇为壮观,数十西北汉子赤果着上身蹚进浅滩的泥里将羊皮筏拖上岸。
羊皮筏子巨大,木框架上绑着十几个吹的浑圆的皮囊,这些西北汉子双手一用力就将筏子轻松的杠了起来。
扛筏子的西北汉子瞧见江半夏一行人,远远地扯着嗓子喊:“喂!那边的,天黑了,渡不了黄河,要渡黄河等天亮再来。”
浓厚的西北口音迎风灌来,杨一清仔细去听却听不明白,他问道:“这些筏工喊得什么?”
“他们说今晚过不了河。”何乔倚将那些人的话简短的翻译了下:“让我们明天再来。”
驿馆就在黄河对面,眼看着就要到了,他们却过不去,这附近也没有能歇脚的驿站。
这大晚上的让他们睡哪儿?
“怎么还不走?”筏工将羊皮筏安置好,见这几个外地来的旅人还停在河边没有要动的意思。
“这位大哥,您看这天还没黑透就送我们几个过去呗。”何乔倚开口说服道:“河面看上去也不宽,您两杆子一撑的事。”
“不行。”那筏工指着黄浑浑的天道:“瞧这天的颜色,晚上绝对会下雨,雨要来,黄河就不得安宁,别看河道不宽,就这短短的距离,吞了多少往来旅客的命呐!”
何乔倚好说歹说那筏工就是不肯答应:“你们还是找个地方过夜吧,这里不会有筏工接这种要命的生意。”
夹着水汽的风刮过,空气中漂浮的土腥味直冲鼻尖,看来是真的要下雨了。
江半夏复又拦住那个筏工问道:“既然渡不了河,我们舟车劳顿一天,敢问这附近可有能落脚的地方?”
如果不下雨他们几个人在野外露宿一晚也不是不可以,可这天要下雨不找个地方落脚,后面就难熬了,总不能他们这么多人挤在马车里吧?
“落脚的地方有。”筏工打量了江半夏等人一番道:“可那里条件有限,怕你们不愿意住。”
“有什么不愿意的。”何乔倚道:“出门在外,讲究那么多就别出门。”
筏工被何乔倚逗乐了道:“几位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带路。”
带路好,带路总比他们瞎找强。
“那就有劳了。”姓朱的两位上官拱手至意。
这些住在黄河边上的人,家里世世代代靠撑筏为生,老天劈开了这条黄河就是给他们这些人一口饭吃。
“几位,别的不说,撑杆子,渡黄河我志六可是熟手,一杆子下去保您四平八稳。”那筏工吹嘘道:“几位明日要渡河,可以考虑考虑我。”
这样一说江半夏就明白这人为什么那么热情了,原来是想做成他们这笔生意。
“你们人多,明天渡河雇筏子最起码也要雇三到四个,一家一家找多麻烦。”志六晓之以情道:“要是在我这儿定下,找别家筏工的事儿我就包圆了,保准办的妥帖。”
“单趟多少钱?”何乔倚问道。
志六伸出两根手指道:“不贵,五枚小平钱一人。”
“五枚还不贵!”何乔倚掰手指道:“你便宜点,三枚怎么样?我们人多,做这生意你不亏。”
“这...”志六为难道:“黄河上行筏本身就危险,我们都是拿命在撑杆子,三枚委实太少了。”
何乔倚还想讲价,但江半夏将他拦住了。
“明天一早河边等我们。”江半夏从荷包里捞出三枚小平钱抛给志六:“这是定金。”
三枚铜钱冰凉的质感让志六欣喜不已,他连道:“谢这位爷。”
事后何乔倚为这件事生了江半夏好长一段时间的气,本来这笔渡河钱能省下一半,结果江半夏硬是不让他讲价,平白多花了钱。
江半夏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问何乔倚去迎客楼吃饭他曾讲过价吗?吃价值二两银子席面不心疼,却为省下几枚铜板同这些真正穷苦的百姓讲价,到底哪个更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