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的雨,总是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打在瓦片石砖上,响声听个不停。
就在这夜雨中,陆府上下一片热闹欢腾,全是因为陆三公子被无罪释放了。
陆夫人欢天喜地的让人准备了火盆放在门口。
“三儿,快跨过来。”陆夫人用手帕抹着眼角的泪水,但她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蓬头垢面的陆荇在小厮的搀扶下缓缓跨过火盆,一连蹲了将近半个多月的大牢,他整个人浑身虚浮无力。
“瘦了。”陆夫人抓住陆荇的手:“我的儿受苦了。”
“娘,牢里好吃好喝的招待,儿子根本没吃什么苦。”陆荇嬉皮笑脸道:“除了不能洗澡别的都很好,还有人陪聊天呢。”
“皮猴。”陆夫人亲昵的骂道,骂着骂着眼泪就淌的更厉害,她一边哭一边吩咐小厮抬水。
“娘,咱们一会儿再说。”陆荇揪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皱眉道:“瞧我这一身酸臭味,先洗洗再来陪娘。”
陆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一到屋子里陆荇就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刚才他自个闻身上那味,没快被熏背过气,陆荇一边洗着一边扯着嗓子让小厮多拿些皂角。
一连洗了三大桶脏水,陆荇才将身上积攒了半个多月的老泥搓干净,他喟叹的躺在榻上,享受着丫鬟们捶腿、擦头的待遇。
“三公子,夫人正等着您一同用晚饭。”王狗毕恭毕敬道。
陆荇望着这小厮有点眼生,他问道“你是?”
“三公子您忘了?小的是之前的门房王狗,老爷半个月前将小的调到三公子身前当差。”
王狗以前在陆府只是个小门房,后来三公子出了那档子事儿,他就被调到三公子身边当差,可还没当两天差三公子就进了大狱。
故三公子不认识他很正常。
王狗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三公子,菜上桌了,夫人已经等了许久,您看?”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拿衣服!”陆荇从榻上跳下,他三两下的将鞋蹬上然后接过丫鬟手上的衣服一股脑的就往身上套。
去晚了,要是让他老子爹知道了,估计又是一顿说教。
陆母心系小儿子,早早就让厨房置了一桌菜,全是陆荇爱吃的。
“娘,什么时候才能开饭?”陆蔓撇着嘴道,一想起今早的事情,她就憋着一肚子的火。
都是为了她那个三弟,说什么要叫他娶一门媳妇收收心,又说长兄未娶次姐未嫁,下面不好说亲,凭什么要连累她和大哥!
“再等等你三弟。”陆母唤了旁的人再去催。
催陆荇的人还没走出去,就迎面碰上了,陆荇风风火火的进了屋,他环视了一圈,松口气道:“爹还没回来?”
“应该还在衙门里忙。”陆母满面笑容的拉过陆荇的手:“我儿瘦了,快坐下吃。”
“大哥也怎么没见回来?”陆荇疑惑道:“今天可是十五,国子监今日总该放假了吧?”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人没有回来肯定就是有事。”陆蔓不满道:“都等你将近一个时辰了,你不饿我和娘还饿了呢。”
“少说两句,你三弟好不容易才从牢里出来,今个你就让让他。”陆母打圆场道。
陆蔓低声喃呢道:“家里要他吃白饭,还不如不要回来,害的我和大哥也跟着受连累。”
这顿饭吃的大概只有陆夫人一个人心满意足,这兄妹二人心里都各有各的气。
“三公子。”跟在陆夫人身边的贴身婆子追了出来,她脚下虽急,但却仪态妥当。
“孙大娘。”陆荇唤了一声,他态度比较恭敬,因为这孙婆子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据说还是宫里出来的宫女。
“今个蔓儿姐心里有气,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孙婆子安慰道。
“我为什么要和她置气?”陆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蔓儿姐虽然平时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也没必要因为两句话就生闷气吧?
不过今天蔓儿姐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
孙婆子笑道:“三公子没生气就好。”
陆荇又与孙婆子寒暄了些废话,等孙婆子走后,跟在陆荇身后的小厮王狗才敢开口:“今早有媒人上门来说亲,二小姐闹了别扭,可能心里还有气吧。”
“说亲?”陆荇有些奇怪道:“蔓儿姐要说亲了吗?”
“是要说亲了。”王狗接道:“小的没记错的话,二小姐是去年办的及笄礼。”
“难怪。”
陆荇随口问道:“表哥回来了没?”
“三公子说的是偏院的那位?”
“对,就是他。”
王狗想了半天回道:“那位,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
“嘿?这人都去哪里了?”陆荇撑着脸躺在椅子上,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大圈,就连平日里默不作声的侍剑也不在。
都干嘛去了?
该不会是被他老爹搞死了吧?想到这里刚躺下的陆荇立马又蹦了起来,他抓了挂在墙上的刀就要往外跑。
“三公子,等等!”王狗喊道:“已经夜禁了,您要去哪里啊?”
陆荇莽道:“找我爹!”
...
咚咚的更鼓声缓慢悠长的穿过雨幕,落进陆埕耳中,他站在乾清宫外的雨地里,好似木雕。
身后脚步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只听有人尖着嗓子斥道:“都是瞎了眼吗?没见着陆指挥使在这里站着,还不去拿伞!”
陆埕闻声回头望去,就见三个穿大红色内监服饰的太监迎着雨走来,他们身后各自跟着一群小太监。
二更天已过,天黑透了,但陆埕还是认出为首的那三个太监,正是司礼监里的三位秉笔。
把门的小太监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万岁爷正在里面打坐,孙子们不敢打扰。”
为首的方脸太监使了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立马将伞打在了陆埕的头上。
“使不得,使不得。”陆埕连忙摆手道:“我是一介粗人淋点雨没甚么关系,还是给黄公公打上。”
“咱家也没那么娇贵。”方脸公公不容置疑道:“给陆指挥使先打上,毕竟,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方脸的那位公公姓黄单字一个维,乃是司礼监里的首席秉笔,宫里除了曹博下来就是他,别看黄维平日笑吟吟的,狠下心时也是有令人胆颤的手段。
“陆埕谢过黄公公。”陆埕也不矫情,他拱手接过伞站在原地目送那三个大太监冒雨进了乾清宫。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并缓缓融入脚下的地面,除了平添一丝湿意就再无其他。
这让陆埕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