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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会儿,冷毅抬起头来,眼泪叭碴地说:“大姐,我可怎么办,你救救我吧。”

孙英也哭了:“我听说昨天石柱来闹事,不放心,寻思着今天傍晚来劝劝你。哪成想,还真出事了。走,回窑上想办法。”

孙英拉着冷毅,快步回到窑场。

在办公室里,冷毅前言不搭后语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孙英不停地哭,浑身发抖,冷毅说完后不哭了。想了一会儿,她怔怔地说:“冷哥,咱得想个办法,我不让你进监狱。”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冷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他说:“石柱是杀人犯,我为民除害!”

孙英瞪大眼睛,愣住了。冷毅接着说:“石柱说他够本了,已经杀了一个人了。”

孙英仿佛看到了希望:“冷哥别怕,你就是进了监狱,我等着你,等你出狱。紫美不要你了,我还要你。”说着,嘤嘤地抽泣。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两眼放光,说:“一会儿派出所来了,你就装神经病,胡说八道,就是把你抓进派出所,也装神经病,一定不要说真话。你装两天神经病,派出所就把你放了。我听说神经病人杀人,派出所不抓,不治罪!”

孙英双手捧着冷毅的脸,嘱咐道。过了会儿又说:“派出所把你放出来,别回家,吓着孩子。那也别去,到窑场来,到果园也来,我陪着你。只要你好好儿地,我什么都不在乎!”

“好好,我装神经病。”说完,冷毅疯疯癫癫地往窖场跑去,边跑边喊:“杀猪啦,杀猪啦——巴赤眼爷教给我杀猪啦——石柱是个杀人犯,我为民除害啦——”

有一年,巴赤眼爷在窑场杀年猪,冷毅想学,巴赤眼爷高低不教,说年轻人不能干这一行,杀气重。

跑到了山上,冷毅到处乱窜,边窜边瞎哇哇,头发也乱了,衣服也不知被什么挂得一缕一缕的。回到窑场,裤子往下掉,露出了半个腚也不知道提一提。

一不会儿,派出所的警车果然就开上了窖场,一进窖场,就问孙英:“冷毅在哪里?”

此时,冷毅正在宿舍炕上坐着,斜着眼看见戴着大盖帽子的警察进了窖场,就把炕上的被,桌子什么的,弄得乱七八糟。派出所的人一进厨房,冷毅就跳上炕,鞋也不脱,鞋底上还粘着稀牛粪,沾得炕席上到处都是。

警察一进屋,冷毅就把一盘子苹果倒在炕上,拿起一个就吃,烂的发黑的也吃了,苹果核也咬着吃了,狼吞虎咽的,边吃边说:“我没杀人,我杀猪,巴赤眼爷爷教我杀猪了。都吃都吃,一人一个,我学会杀猪的手艺了。欧阳石柱是个杀人犯,我为民除害……

“警察同志,你看着我的眼,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的了。我要是听了俺爸的话,在老家办个鸡场,一年挣的比窖场还多。欧阳石柱,你不知感恩,装死。我没杀人,我为民除害……”吃完了一个,又抓起另一个要吃。但是没抓住,苹果在炕上滚了一下,沾了一块牛粪。冷毅拿起来,也不擦,塞进嘴里就“咔嚓咔嚓”吃起来,连带着牛粪,一并吃下去。

孙英满眼都是酸楚的泪,心里一万个不忍。曾经高大英俊的冷毅,是那样有力地拥抱着她。每当此时,她就融化了,化成了水,化成了泪,粘在他身上。现在,他竟然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孙英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站在门外,歪着头往里看。边看边对身边的警察说:“得神经病了,冷老板得神经病了。”

警察判断不出冷毅是真得了神经病,还是假得了神经病,最后,还是把他带走了。

在警车上,冷毅一边拍打着车窗玻璃,一边朝人们笑:“我学会杀猪了,我为民除害……”

果然不出孙英的预料,冷毅在派出所里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搅得值班警察没办法值班,派出所就增加了个值班的,专门看着他。

城关镇派出所把冷毅关了三天三宿,冷毅三天三宿不睡觉,一会儿胡言乱语,一会儿像锁在笼子里的狗熊一样,到处乱窜。今天录好的口供,第二天就接不上茬,再进行核实时,又变卦了。派出所经请示上级,就把紫美找到派出所,告诉她回家后看管好冷毅,没有派出所的准许,不许随便外出。

就这样,派出所就把冷毅放了。

冷毅被紫美接回家后,高低不上楼,朝窑场跑去,拉都拉不住。

冷毅到了窑场,一头倒在炕上,呼呼大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紫美也陪了他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亮了,叫也叫不醒,直到快中午了才醒过来。醒过来后,到处看了看,然后就坐着发呆。

紫美见他醒了,松了口气:“可是醒过来了,饿不饿?”冷毅摇头。

一会儿,巴赤眼爷领着振文、青山、孙英来了。

一见巴赤眼爷,紫美的眼泪就下来了,扑进巴赤眼爷怀里,放声大哭。

巴赤眼爷拍拍她的肩膀说:“好孩子,不哭不哭,石柱该死,小毅也算是为老百姓除了一个祸

害。”

“爷……”紫美又哭了起来。

巴赤眼爷对孙英说:“英子,你和振文送紫美回家,家里有孩子呢。紫美,不怕哈,回家好好呆着,该吃吃,该睡睡,还上班上班,这里有我。”

第二天天傍黑,冷毅的爸爸妈妈开着车来到东海市。在紫美家,冷爸爸了解了事情的前后详细经过后,就要住到窑场里,紫美的爹妈高低不同意,哪能让亲家住在窑场呢?要住窑场,也是他老两口,不是冷毅的爸爸妈妈。

冷爸爸亲了亲两个孙女后说:“亲家,你就别挣了。我俩住在窑场,能和孩子做个伴儿,说个话儿,安慰一下孩子的情绪。你俩住在这里,能照顾两个孙女,我俩也放心,两全其美。”

玖安没办法,只得送冷爸爸冷妈妈上窑场住宿。

窑场院子里,亮着一盏大瓦数的灯泡,照的院子通明一片。办公室里,亮着灯,隔着窗看,里面没有人。冷毅和巴赤眼爷坐在院子里,桌子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块吃剩下的西瓜。桌子旁边不远处,燃着一堆艾蒿子,孙英蹲在旁边,轻轻地吹着艾蒿子,一股白色的烟,便升腾起来,弥漫在院子里。空气中飘散着缕缕艾蒿子的药香味儿。没有蚊虫,人坐在院子里很舒爽。

“叔,抽烟呐。”一走进窑场,玖安就朝巴赤眼爷喊了一声。

“嗯,来了?我来陪陪孩子,出这么大的事儿。”巴赤眼爷站起来,手里拿着长长的烟袋杆儿,“这两位是谁?是派出所的吗?”

冷毅也站起身来,见爸爸妈妈来了,喊了一声“爸,妈”,头便扭向一遍,哽咽起来。

冷爸爸拍了拍冷毅的肩膀说:“儿呀,没事,这不挺好的吗。我听你丈人说了,你不是故意的,赶巧了碰上了。”

“原来是小毅的爸爸呀,来来来,坐。英子,拿凳子来,再拿个西瓜过来。”巴赤眼爷朝孙英说。孙英答应一声,进屋拿东西去了。

坐下后,冷爸爸自我介绍说:“叔,我叫冷东海,这是他妈妈。孩子以前告诉过我,这些年,你对孩子挺照顾的,像亲爷一样。就是没见着你老人家的面儿,今晚见着了,谢谢你,真心谢谢你。”

“说什么呢,来,吃西瓜。”巴赤眼爷招呼说。这时,孙英切好了西瓜,挨个儿递西瓜。

冷东海接过西瓜,放到桌上,也不客气,伸手拿过巴赤眼爷的长烟袋,熟练地装烟丝,点着火吸了起来。

“你也吃旱烟?”巴赤眼爷问。

“嗯,从小就喜欢旱烟味儿。叔,你的旱烟,味真纯,闻着真好。”

“哈哈,喜欢你就使劲吃吧。”巴赤眼爷高兴地说。

冷东海又装了一袋烟丝,慢慢地吸了起来,边吸边说:“叔,今天我和他妈刚到,今晚就住在窑场上,和孩子拉呱拉呱。明天我上派出所,看看能不能托托人……”

冷妈妈焦急地问:“叔,能行吗?”

“孩子不是故意的,事出有因,不是一个人的错。东海,明天去派出所,你得叫上柳明昌,帮你说几句话。俺寻思着,这事儿,柳明昌能帮上很大的忙。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话比县长书记的都管用。”

“柳明昌?”

“对,柳家庄的书记。”

“好,叔,明天你带路,先去拜访柳书记。”

“行。”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几年后,巴赤眼爷仙逝。他到死也没想到,几年前的这个夜晚,和他一见面,没说几句话,就拿他烟袋抽烟的中年人,竟然是他五十多年未曾见面的大儿子!

真是老天有眼,充满传奇色彩的巴赤眼爷,费尽心力帮助冷东海救了冷毅,竟然是帮自己的亲儿子,救了自己的亲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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