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腊月,春节将至。
河滩上的河水都被冻干了。
崔长耿已去了好几次集上,准备着结婚用的东西。
刘梅英连夜赶制着两双新鞋,一双给娘,一双给崔长耿。
乔荞夜里睡一觉醒来,看油灯下的大闺女还在做着针线,催着她赶快睡下。
“我又不是头次结婚,穿不穿新鞋无所谓,别累着身子,听话,快躺下。”
刘梅英一听笑道:“娘,这鞋可不是用来穿的,这是给你的陪嫁,是压箱底的。”
乔荞心想闺女真是用了心思,爬起身子从窗户纸窟窿里望望窗外——月明星稀,离天亮还早得很。
“梅英,我以前没想过再嫁人的,真的,娘想着有你们几个就足够了,这辈子也知足了,可是活着活着,觉得我一个女人家要想在大李庄扎稳脚,还真是难啊,有个男人在家中,我们娘几个不受人欺负。”
刘梅英懂得娘说的心里话。
在农村,没有男人的女人一如没有大门的院子,一不小心就有狼虫虎豹潜了进来。
“娘,崔叔是好人,你嫁过去安心过日子,这边还有我呢。”
刘梅英自小懂事,娘不在了,她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傻闺女,就算我嫁过去,也会和你们在一起,我放心不下你们,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家,开了春,我去找大队长说说,咱就在这马舍盖新房,我还有个想法,咱们在这河滩上办个养鸡厂,卖鸡卖蛋,你说好不好?”
“这主意好,娘,就怕我们没那么多钱啊。”
刘梅英心里高兴,娘嫁了人也不会丢下她们,还要办养鸡厂,这可是正经营生,她在收音机里听过办养鸡厂的人都成了万元户。
“别担心,娘会想法子挣钱,修房子的砖瓦张凤女答应过最低价卖给咱们,到时咱们把家修得漂漂亮亮的,窗户都装玻璃的,你一个人一间屋子,家具买最时兴的......”
娘俩说到新房和将来有些激动,拉呱到鸡叫了才熄灯睡下。
......
刘明喜来马舍的次数多了起来。
起初和崔长耿一起来,后来单独来。
来了帮着乔荞劈柴打水,还将厨房的锅灶重新支了一下。
“这下结实了,不然看这灶都快塌了。”
他忙完抽着烟,眯着眼睛瞄了一下乔荞。
她正削着土豆皮,准备做中午饭。
“你和长耿的日子定下了吗?”
刘明喜明知故问,他天天和崔长耿在一起,还能不知道娶亲的日子。
“那你得问他,你俩亲兄弟一般,他没告诉你吗?”
乔荞看刘明喜的眼睛有些躲闪着自己,三十好几的汉子,长得粗糙了一点,但性情沉稳,做起事来慢条斯理格外认真。
“这么说,你就嫁了?”
憋好半天他吐出这句。
乔荞笑了。
“可不是,不嫁还能咋的?都准备好了,全村人都知道了。”
刘明喜想了想,点点头,又点燃一支烟。
“长耿这人,和我一样,酒性不好,还有.......其实也不错,人嘛——”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乔荞不想深究刘明喜想说什么,他一个人来得勤,来了总不停地瞄着自己。
她是女人,还不懂什么意思吗?
中午饭强留刘明喜,他不吃,抽身走了。
......
腊八这天刘希望发起了烧。
睡了一天,到了太阳快落山还不见好。
乔荞吩咐刘梅英看着点,自己骑上自行车去镇上买药。
回来时天已麻黑,沙石路上骑着自行车七拧八拐,想着刘希望的病情她蹬快了车子,一不小心差点撞上了前面行走的一个人。
她翻身下车,暗黑里听到那人骂了句:“眼瞎啊,敢往老子身上撞!”
一听却是刘二柱的声音。
没吭声,乔荞想绕过去骑上自行车走人,刘二柱一把扯住了车子。
“妈的,撞了人你还想跑,不想活了是吧!”
力气很大,几乎掀翻自行车。
“放开,又没撞上你,凶什么凶!”
乔荞忍无可忍,扶着车把吼起来。
刘二柱一听是前妻,顿时来了精神,他的脸凑了过来,浑身的酒气。
“丑货,原来是你,去哪里野去了?天一黑你就骚包得不行。”
真是狗改不了吃S!
乔荞厌恶地将身子靠后,不想与他纠缠半句,抢过车就要骑上离开。
喝了酒的刘二柱熊心豹胆,伸手就扯住了乔荞的衣服。
她转身去推,不想他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变好看了也不给老子尝尝,白便宜了那些野男人!”
刘二柱的嘴巴拱在她的脖子上,酒气和口臭熏得乔荞都快窒息。
她喊了起来。
刘二柱伸手堵住了她的嘴,拼命将她往地边的水沟里拖。
挣扎变为徒劳,乔荞只盼着路上有行人路过。
可是冬天的夜黑得太早,四野漆黑,连月亮都隐藏了起来。
眼看失守,裤带已被解开,乔荞的手在地上乱摸,好不容易摸到了一块石头。
她狠狠地向刘二柱的头顶砸去——
手却被一个人冲上来牢牢攥住。
那人一把提起刘二柱,狠狠地将他摔了出去。
“乔荞,别怕,是我——”
刘明喜喊道,飞起一脚,踢在了刘二柱的肚上。
“你这畜生,一石头砸死你便宜了你,今天让我碰到,算你走运,你摸摸你有几个脑袋!”
他挥拳打过去,刘二柱嗷嗷直叫,丧家犬一般。
乔荞起身穿好衣服,受了惊吓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一片叶子。
她没想到刘二柱发起狂来真如禽兽。
要不是刘明喜出现,今晚就遭毒手了。
“明喜兄弟,放他走吧,别脏了你的手,这种东西,老天饶不过他!”
乔荞上去拉开刘明喜,她怕下手太重打伤刘二柱牵累了刘明喜。
“滚吧,丢人现眼的东西,亏你还是几个闺女的爹!王翠芬要是知道你这样猪狗不如,早赶你出门了!”
刘明喜撒开手。
刘二柱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么晚你去镇上——给我不说也得给长耿说一声吧。”
刘明喜扶起路上的自行车责怪乔荞。
他帮着崔长耿糊了一下午的屋子顶棚,天黑了转到马舍,忍不住进去想看看乔荞,谁知刘希望病着,大闺女告诉他娘去镇上买药了。
他不放心,转到路上去等,结果就听到了响动。
“明喜兄弟,多亏了你,这事,你就别告诉长耿了,他那脾气,还不得把刘二柱撕了。”
乔荞的话刘明喜明白,他点点头,黑暗里两人靠得很近。
走了半程,已看到了村庄里的灯火。
“我骑着,你坐后面,这样快一些。”
刘明喜跨上了自行车,高高的个子伸着长腿等待乔荞坐上去。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坐在了后座上。
车子动了起来,两个人再没有说话。
刘明喜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带着乔荞行一程了,幸好,今晚救下了她。
这是天意吧。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救下她跳入崔长耿这个火坑。
毕竟,崔长耿对他有恩,他们发过誓这辈子是两肋插刀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