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人如其名,为人老实温顺,靠在伊阕关附近开了一家“张顺客栈”为生,因为伊阙关是洛阳通往南方的必经之关,南来北往的游人和商旅不在少数,因此客栈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生意倒也不错,每年都能挣上一些银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足以让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
不过这些日子,张顺的客栈住进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出手极为阔绰,来的当日也不问价格,直接往柜台丢了一大锭银子,告诉张顺他们将整个客栈都给包下了。
张顺虽然感觉心中有些奇怪,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多问就直接安排他们一行人在客栈住下了,反正挣谁的银子不是挣呢?
但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一般人都只是在他客栈都是落脚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离开要么北上洛阳,要么出伊阕关南下,可这些人在客栈一住就是好几日,既不北上也不南下,倒有点像是在等什么人。
张顺心中有些不安,这些人可别不是什么坏人呀,到时候连累到他可就麻烦了,一想到这儿,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起年初的时候被麒麟卫上门围堵的恐惧。
不过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这天晚上夜幕降临之时,他照例要去关门打烊,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得张顺面色大变,心中骇然,腿脚发软得几乎住站不住。
不多时,门外涌进了大批官兵模样的人,张顺壮起胆子看了一眼他们的官服,发现上面没绣有麒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来的不是麒麟卫就好,他这辈子是再也不想跟麒麟卫打交道了。
此时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也看到了张顺,当即上前,冷着一张脸对他说道:“我们是东宫侍卫,你就是客栈的掌柜张顺?”
东……东宫侍卫?
张顺心中更是一阵慌乱,他突然感觉他好像更愿意跟麒麟卫打交道,至少麒麟卫不会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东宫侍卫,那不就是太子的人,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呀,怎么连太子的人都给招惹到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些东宫侍卫不会是那二十多个人招来的吧?
不过校尉似乎也看出了张顺的紧张和不安,面色也缓和了一些,沉声问道:“你们店里这几日是不是住进二十多个人?”
张顺心中一沉,果然这些东宫侍卫是冲着楼上那二十多个人来的,这年头出手阔绰的人都没一个好人呀,每次都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
他更恨自己每次都鬼迷心窍,为了挣几个小钱,收留了这些瘟神,这下麻烦大了。
但事到如今,他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木然点点头,低眉顺眼道:“是的,军爷,他们现在都在楼上的客房。”
校尉点点头,又继续追问道:“有个很年轻的女子,他住在楼上哪间房?”
张顺目光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搓了搓手,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她住在二楼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
此刻他的心中很难受,毕竟这已经是他的人生中第二次出卖投宿自己客栈的客人了。
校尉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叫来一个侍卫,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侍卫点头应了个喏,一溜烟跑出了大堂,看样子是出去给谁报信去了。
张顺看着有些迷糊了,难道是门外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见楼上的那些人。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偷偷看了一眼门外,却看到校尉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目光很是凌厉,吓得张顺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到处乱看。
……
楼下这么大的动静,楼上的人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
校尉口中的年轻女子自然就是宇文萱,她听到楼下如此喧闹,便暗暗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往下一看,果然不仅看到了大队的东宫侍卫,还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心中瞬间狂跳个不停,立即关上窗户,背对着墙,呆呆看着紧闭的房门,似乎生怕下一刻房门大开,那个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从凉州前往洛阳的路上,她不止一次跟韩跃等人提出过想要就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因为她不知道回到洛阳之后,她要如何去面对萧玠。
她虽然早已经放下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复国梦,但她身上毕竟流的还是宇文一族的血脉,而萧玠又是大宁的太子,若是她跟萧玠在一起,她感觉实在是愧对那些死去的族人。
正因为有着这层顾虑,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不告而别,远走凉州远离萧玠。
她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慢慢放下这段感情,慢慢忘掉萧玠,但她发现自己错了,在她离开萧玠的这段时间里,她对萧玠的思念与日俱增,萧玠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根本挥之不去。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抛下一切去洛阳找萧玠,但她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萧玠的消息,尤其是当王澄和萧璜在姑臧城大肆清洗麒麟卫的人,让她瞬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怀疑王澄和萧璜是在为起兵谋反做准备,要对朝廷和萧玠不利。
正是因为出于对萧玠的关心,她也顾不上王绍会不会多想,要她多多关注姑臧城中的外来之人,因为凭她对萧玠的了解,她知道他越是这种时候越会想办法往凉州和姑臧城派人,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帮帮他。
果不其然,最终在王绍帮助下,韩跃等人不仅得以从凉州安然全身而退,还顺利带走了王贵妃和萧璜的儿子萧憬。
宇文萱却没想好要如何去面对萧玠,因此他们一行人从凉州脱身之后,她就多次跟韩跃等人辞行。
但韩跃却说王贵妃身份尊贵,如今又记忆全失,只信赖同为女人的宇文萱,他们十八个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儿们,照顾她实在是多有不便,要宇文萱帮人帮到底,再送他们一程。
宇文萱实在拗不过韩跃,加上她也放心不下王贵妃,只得一路送到了司州,但奇怪的是到了河南尹旁边的弘农郡之后,韩跃他们却没有继续往东进入洛阳,而是转而南下,在临近洛阳城的伊阙关附近的张顺客栈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好几日。
以宇文萱的聪慧,如何猜不出韩跃他们是在等人,也明白他们之前的措辞都只是为了帮萧玠拖住她罢了。
但她并没有选择拆穿韩跃他们,更没有再次不告而别,她觉得自己应该当面跟萧玠说清楚为好,以彻底了断这场孽缘。
就在宇文萱还在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宇文萱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一颗心顿时更是加快了不少,目光死死盯着门后的方向……
门被轻轻推开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的并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萧玠,而是她的老相识,香菱。
看到香菱的那一刻,宇文萱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似乎有些失望,但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笑道:“香菱,好久不见,怎么是你呀?”
香菱如何看不出宇文萱笑容中的不自然,不由神秘一笑:“好久不见呀,怜儿姑娘,不过今天可不止我一个人来哦。”
一听这话,宇文萱刚放下的一颗心瞬间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干笑两声,有些不自然道:“是你们殿下来了吗?”
“他没来,是我来了!”
随着一声轻笑,苏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笑吟吟望着宇文萱。
宇文萱顿时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