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因姑臧山而得名,而姑臧山上有一座接引寺,是姑臧城乃至整个武威郡最为出名的寺庙,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喜欢去接引寺烧香礼佛或卜问凶吉。
这日中午,上百名亲兵前后护卫着一辆马车停在了接引寺的山门之外,随后凉州大都督王澄从马车上被人扶了下来。
虽说今日一大早王澄就派亲兵来通知接引寺自己今日要来烧香拜佛,但时间上实在是太仓促了,接引寺根本来不及准备,又不好将那些一大早就大老远赶来寺庙烧香拜佛的信徒赶走,毕竟这算对佛祖的大不敬。
最后也只能折中一下,将接引寺的正门关闭,又将其他香客都劝去偏殿烧香,从侧门进出,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惊扰到位高权重的凉州大都督王澄。
如今眼见王澄下了马车,接引寺的住持广智大师慌忙领着寺中的几十名大小僧侣迎上前,双手合十给王澄施了一礼:“阿弥陀佛,接引寺上下欢迎大都督驾临小寺。”
王澄环视四周,看到周围并出现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心中很是满意,但嘴上却是客气回礼道:“弟子冒昧造访贵寺,打扰诸位大师清修了,还望海涵。”
广智大师哪里敢接这话,连忙说道:“阿弥陀佛,大都督哪里的话,大都督一向日理万机,今日能够有空驾临小寺,是小寺的荣幸才对,小寺还怕准备不周,怠慢了大都督。”
王澄不想再站在山门前跟广智大师客套,便笑笑道:“弟子今日也只是为了礼佛而来,烦请大师前面带路吧。”
“阿弥陀佛,大都督里面请。”
广智大师领着王澄往寺院内走去,几十名武功最为高强的亲兵紧紧跟在后面,将僧人们都挤到了一边,惹得僧人们都暗暗摇头不止,却又敢怒不敢言。
一进入寺院内,亲兵们便上前守住沿途各个大小门,将正殿和偏殿完全隔开,如此大的动静很阵势,也引得不少原本在偏殿烧香的信徒纷纷探头探脑张望过来,都在互相打听是哪位大人物前来烧香礼佛。
大雄宝殿内已经聚集了上百位僧人,诵经声和木鱼声此起彼伏,更显庄严。
王澄跪在中间的一处蒲团上,对着眼前巨大的释迦牟尼像恭恭敬敬叩拜三下,广智大师随后上前,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定能感受到大都督的一颗虔诚礼佛之心。”
王澄却没有马上起身,反而对广智大师说道:“劳烦大师将签筒拿过来,弟子想在佛前求上一卦。”
广智大师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取来签筒,恭恭敬敬双手奉上给王澄,
王澄双手握住签筒跪在佛前,合上双目心中暗暗默念几声我佛保佑,随即便开始摇晃签筒……
很快,一支签子掉落在他面前。
王澄放下签筒,捡起面前的签字,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双手递给一旁的广智大师,沉声说道:“请大师为弟子解签。”
广智大师不敢怠慢,双手接过签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午宫”二字,顿时眉开眼笑道:“恭喜大都督,此乃上上签。”
王澄闻言不由也是一阵大喜,连忙追问道:“大师,敢问签文何解?”
广智再次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笑道:“阿弥陀佛,签文有云,‘宝剑出匣跃光明,在匣全然不惹尘; 今得贵人携出现,有威有势众人钦’,意为大都督宝剑出匣,光芒万丈,贵人指引,百事欢畅。此签凡事旧时得利也。”
王澄闻言心中更是一阵大喜,宝剑出匣,百事欢畅,说的不正是自己吗?此刻他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对广智大师道:“多谢大师为弟子解惑。”
王澄此时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只觉得心情一阵大好,便从蒲团上起身,叫来自己的亲兵校尉王竟,吩咐道:“回城之后派人给接引寺送来一千贯香火钱。”
饶是广智大师是修行深厚的高僧,也不由暗暗惊叹王澄的大手笔,双手合十感谢道:“小僧替我佛多谢大都督的慷慨布施,我寺上下必当为大都督诵经祈福。”
随后,心情大好的王澄谢绝了广智大师的相送,只是在自己亲兵的护卫下离开了寺院,只是一走出山门,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兵校尉王竟,低声吩咐道:“你立即派人去通知字条上面的将领,今晚秘密来我府上见我。”
……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但安西大都护府的书房内却一派灯火通明,一个更夫打扮的人正向萧璜禀报着些什么。
萧璜面色很是凝重,沉声问道:“你确定今天晚上有很十几个人从后门进入了大都督府?”
更夫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是的,殿下,属下在大都督府后门附近观察了大半个晚上,一共有十三人趁夜从后门进入大都督府,一副很担心被其他人发现的样子,而且属下还认出其中一人是宣威将军王休。”
萧璜不由皱起了眉头,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他当然知道王休,他不仅是王澄的心腹将领,还是王澄的假子之一,想来另外十二个人的身份不是王澄的心腹亲信,就是他的假子了。
萧璜挥挥手,示意更夫继续去大都督府附近监视,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禀报他。
更夫一走,原本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王升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对萧璜道:“殿下,王澄大半夜鬼鬼祟祟召集这么多心腹去他府上议事,不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萧璜冷冷一笑,语气充满戏谑:“你或许还不知道,今天白天王澄大张旗鼓跑去城外的接引寺拜佛去了。”
王升微微一愣,他白天都在忙着清泉庄园和萧憬的事,还真不知道这个事,不由疑惑道:“这时候去寺院拜佛?王澄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璜再次玩味一笑:“我很了解我这个岳父,他这个人最是迷信鬼信,但凡要图谋大事,必先去求上一卦,问个吉凶,好求个心安。”
王升再次一怔,似乎听出了萧璜的言外之意:“殿下的意思是,王澄最近要有什么大动作?”
萧璜点点头,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要对付我,说不定是想要我的命,好重新夺回凉州军。”
王升不由一惊:“那殿下岂不是要早做准备?免得遭了王澄的毒手。”
萧璜轻轻拍了拍王升的肩膀,淡淡一笑:“你放心,从知道王妃毒杀王巍失败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王澄迟早要跟我翻脸,因此我才会暗中派人扮成摊贩和更夫去秘密监视大都督府,王澄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看萧璜如此胸有成竹,王升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可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可王澄毕竟是殿下的岳父,若是殿下跟他兵戎相见,我担心世人难免会非议殿下,王妃那边只怕殿下也不好解释。”
萧璜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双目,叹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睛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只是王澄已经对我动了杀机,我总不能任由他宰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妃要怪也只能怪他父亲不顾念翁婿之情在先了。”
王升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萧璜又深深看了王升一眼,沉声道:“王澄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你找一些信得过武功又好的兄弟,尽快去将我的儿子从清泉庄园带走,如今我和王澄兵戎相向在即,在这种时候,我绝不能让王澄拿我儿子来威胁我。”
王升默默一点头:“殿下放心,中山王的事就交给属下了。”
萧璜也点点头,随后目光望向天空的一轮圆月,心中冷冷一笑。
凉州,就要变天了。
天下,也该变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