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景兴二十四年夏,岭南爆发了大规模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肆虐交州,将百姓辛苦耕种的作物啃食个精光,眼看今年就要颗粒无收。
消息传到洛阳,一时朝野震动。
在这个时代,盛行天人感应之说,一般认为是天子失德才导致如此大规模蝗灾。
一时之间,朝野人心惶惶,王崇趁机发动党羽在朝堂上造势,大肆宣扬灾异天谴,集体上书要求皇帝萧稷下罪己诏,则蝗灾自消。
罪己诏有损天威,萧稷自然不愿意下诏,奈何蝗灾愈演愈烈,祸害完交州后,铺天盖地的蝗虫转而北上,开始进犯相邻的扬州和荆州,若是再任由蝗虫继续如此肆虐,恐怕今年整个长江以南都颗粒无收,就是长江以北也会因为抢收而大规模减产的,最终的恶果就是酿成大规模饥荒,严重的话甚至会引发民变。
更坏的消息是,交趾因为蝗灾严重,当地土人对官府极为不满,在一些交趾当地贵族的鼓动下,袭击当地官府,斩杀汉人官吏,反抗大宁的统治,最终交趾土人自称是原来交趾王室的后裔阮南为帝,自称大越皇帝,宣布交趾脱离大宁的统治。
……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面上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愁容,如今天灾加上人祸,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方寸大乱了。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萧稷目光扫视了一遍殿内群臣,居然在勋贵那一列看到萧玠,心中竟莫名涌起一丝希望。
这个儿子轻易不上朝,但每次上朝都能帮自己解决难题,希望今天他也能帮到自己吧。
现在他不仅仅要面对肆虐的蝗灾和交趾的叛乱,还得面对王党的反扑,他们借蝗灾造势,大肆宣扬天子失德,要求自己下罪己诏以谢天下万民,以平蝗虫肆虐之灾。
但萧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下这个罪己诏的,天子代天牧民,受天下万民景仰,岂能有错,一旦自己承认失德,不仅天威丧尽,更会在史书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受尽后世指责。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龙椅旁边的内侍监连奕虽说知道自己必然有官员上奏,但是该说的台词还得说,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陛下,臣有本启奏。”
司农少卿杜振第一个跳了出来,面色沉重,语气悲戚:“启奏陛下,如今蝗虫已至扬州的豫章郡和会稽郡,还有荆州的武陵郡和长沙郡,若朝廷再不拿出整治措施,恐怕整个荆州和扬州今夏都会绝收,到时候将有无数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呀。”
萧稷面色阴沉,蝗灾的严重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但是如今是身为王崇党羽的杜振再度渲染,恐怕是不怀好意。
“诸位卿家可有应对之策?”
司天台保章正(官名)时博出列:“回禀陛下,臣最近夜观星象,发觉帝星晦暗不明,绝非吉兆,还望陛下明鉴。”
萧稷面色愈加阴沉,王党一个说蝗灾严重,一个说帝星晦暗,下一个就该劝朕下罪己诏了吧。
果不其然,中书舍人陈池出列:“启禀陛下,天降灾祸乃是上苍示警,昭示陛下一时不察。天意不可违,圣贤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望陛下为了天下万民,下诏罪己,以安万民,以平蝗灾。”
图穷匕见,萧稷额上青筋爆出,心中已经是怒火滔天。
今日朝会他是希望群臣出主意帮朝廷解决问题,不是让臣子趁机逼宫犯上的,他们眼里还有一点君臣纲常吗!
“父皇,儿臣认为陈舍人此言差矣!”
关键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玠出于出列了,一开口就驳斥了陈池。
看到关键时候又是自己儿子站出来,萧稷微微一暖,同时也莫名多了一丝心安。
陈池今天看到萧玠上朝,早已经猜到他今天可能又会搞出什么事,倒也不慌不忙,不急不慢道:“齐王殿下,不知我此言差在何处?”
萧玠目视着陈池,冷笑道:“如陈舍人所言,既然天降灾祸乃是上苍示警,昭示父皇一时不察,既是如此,岂是一道区区的罪己诏就能平得了蝗灾?”
陈池面色一沉,反唇相讥道:“若是连罪己诏都不能平蝗灾,那殿下认为要如何做才能平得了蝗灾?”
萧玠微微一笑:“若是官员一时不察乃至酿成灾祸,自然是要罢黜此官,倘若是真的因为父皇一时不察以致于蝗灾肆虐,自然应当……”
“齐王你胆敢如此大逆不道,你这是想造反吗?”
陈池眼见萧玠要说出悖逆之言,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立即大声斥责道。
百官一时也是哗然,纷纷对萧玠指指点点。
苏敬更是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的好女婿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敢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萧稷面色依旧阴沉,却也没有发作,他自认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他如今已经跟王家决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是绝不可能还敢在此时背叛自己的。
“让他说下去!”萧稷的声音异常冰冷。
“父皇,儿臣也研究过谶纬之学,自知天地不调,便是人间阴阳失衡所致,也许并非天子失察之过,也可能是因为百官失德所致。”
群臣更加哗然,看向萧玠的眼神更加不善,萧玠一句话算是将天下官员得罪透了。
萧玠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对着萧稷说道:“倘若当真是百官失德,父皇下罪己诏也是无济于事,但也不可能因此罢黜天下官员。”
“因此,儿臣建议,丞相既然身为百官之首,父皇可罢免丞相,以安万民,以平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