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低矮房子里渐渐有人出来活动。
许酒留意到,大人小孩穿的虽然都是补丁连着补丁的,但是也没有面黄肌瘦的样子,就是正常农家人的模样。
看得出生活确实艰苦,但是不至于活不下去。
“看来赵财主对这些佃户还算照顾。”许家阿爷顺着许酒的目光看去。
“嗯。”佃户手里没有自己地,不饿肚子已经很是难得了。
百花村常有陌生面孔出入,许酒爷孙俩在村里行走,也没人好奇。
村里大多是刚刚看过的庄子那样的布局,有些庄子围了起来,有些没有。
整个村子只有十来户人家修着独立的农家院子,聚集在一个山包下。
大致转了一圈,许酒对这个村子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往百花村的渡口走去。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百花村的宁静,许酒无意多管,脚步不停。
别人村子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许家阿爷也没想留下。
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许酒听着是个姑娘,边跑边哭,眼瞅着就要撞上许酒,许酒避让开来,那姑娘头也不回就往渡口跑去。
许酒也没计较,继续和许家阿爷慢悠悠的赶路。
到渡口时刚刚那个姑娘正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满是绝望,渡口没有船。
许家阿爷终究是不忍心,关心的问:“小姑娘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姑娘听见声音抬头,发现眼前这对爷孙自己都不认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们是镇上的吗?你们现在是回镇上吗?有没有船来接你们?”
姑娘大约十七八岁,很瘦,头发枯黄,看着像长期吃不饱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在干瘦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突出。
此刻正紧紧抓住许家阿爷的手臂,眼神里满是希冀。
“你要去镇上?”许家阿爷问。
“对,我要去镇上找大夫,走水路最快,晚了就来不及了。”姑娘声音很急。
许家阿爷看向许酒,许酒也不意外,看向姑娘:“带路。”
姑娘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许酒。
许家阿爷温声解释:我这孙女就是大夫,医术不错,或许能帮上你。”
姑娘看着许酒,心里有些不信,但是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又燃起了希望。
“请跟我来。”姑娘擦了擦泪,快步的转身往回走。
许酒和许家阿爷跟上。
“今天午后,我阿奶和我阿爹打骂我阿娘,我阿娘想不开,服了药耗子的药,等我从山上下来,阿娘已经疼的满地打滚了。”姑娘边走边介绍了一下情况。
很快几人就到了一个独立院子门口,院子看上去八成新,围着砖墙。
姑娘一露面,便被一个妇人拉住了:“招娣快去看看你娘,她怕是不成了。”
招娣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大夫……”
许酒点点头,走进院子,便看到廊下躺着一个人,就躺在地面上,两个瘦弱的小姑娘一左一右拉着妇人的手,哭着叫着:“阿娘,您醒醒啊。我好怕。”
“大夫,这就是我娘。”招娣带着许酒走到廊下。
妇人满脸青紫,肿胀,看来打她的人花了很大力气。
嘴唇泛紫,意识有些涣散,听到许招娣的声音还有反应。
许酒把脉,脉象紊乱,时断时续,忽快忽慢。
许酒低头闻了一下,确实有药物的气味。
好在普通人家能买到的耗子药毒性没有那么大,见效慢,还有救。
许酒扶起妇人,使其俯身,保持头低仰、前伸状态,再用中指按压妇人的廉泉穴,不多时,妇人便开始呕吐。
“去拿些温水过来,加一点盐,不要太多。”见妇人已经吐不出什么了,便对招娣说。
招娣听完就跑了,灶房传出骂声,过了一会儿招娣才满脸愤怒的端着一碗水过来。
许酒试了试碗的温度,正合适,喂妇人喝下,妇人又吐了两次。
许酒看妇人的肤色渐渐恢复正常,便停了下来。
“家里可有绿豆、金银花和甘草?”许酒问。
招娣摇摇头。
“我家有我家有,我这就去拿。”刚刚进院子拉招娣手的妇人急忙说道,小跑着出了院子。
“扶你娘去床上躺着吧,地上凉。”雨又下大了,天更冷了。
招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太太冲了过来:“我没让她在院子里躺着已经是开恩了,还想去床上躺着?她算个什么东西?”
“钱老太,她好歹是你儿媳妇儿,伺候你几十年,你怎么狠得下心?”院门口有看不过去的开口。
话音刚落,便听到钱老太愤愤开口开口:“伺候我几十年?连个蛋都不下,我老钱家因为她要绝后了呀,我不过是打骂她一顿,就要死要活的,敢威胁老娘,有本事就死去。”
院门口的人不说话了,没有儿子,挺不直腰杆,生不出儿子是原罪,死后连个摔盆的上香的都没有。
钱老太越说越生气,突然坐在地上撒起泼来:“你倒是敢死,我不敢啊,我没脸下去见我家老头子啊。我心里苦啊!”
廊下一直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人突然冲出来跪在钱老太面前:“娘您别哭了,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本事,儿子生不出儿子,儿子让老钱家抬不起头啊。”
男子边说边打自己的脸,很快脸就肿了起来,钱老太心疼的去拦:“儿啊,怎么会是你的错?明明是这贱人的错,是她生不出儿子。”
母子两一时抱头痛哭,哭声震耳。
这一幕看的围观的人脸上满是不忍,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地上的人了。
许酒觉得这家人挺有意思。
看着之前妇人吐出来的东西,几乎没有食物残渣。
扶妇人起来的时候也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招娣和另外两个小姑娘,也是瘦的皮包骨,手上全是老茧。
穿的破破烂烂,只能蔽体罢了,两个小姑娘现在已经冻得直哆嗦了。
但钱老太和那男子却都很圆润,穿的衣裳一个补丁也没有,甚至男子还披着一件厚披风。
许酒环顾院子,看着这家家境似乎不错,却活的完全不像一家人。
母子俩直到现在,看都没看妇人一眼,显然毫不在意妇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