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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些裙裳可不是什么粗布衣衫,全是华丽的锦缎丝绸,款式新颖,风格不一,大小不同,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的,而是很多人的。
碉楼里,居住着很多女人?
争吵声,是从二楼发出的——那本是碉楼的第一层,因为太高了,估计是不方便,所以就被隔成了两层。饶是如此,对于居住来说,这样的两层楼也是很高很高了。
一个非常年轻的梳着少『妇』头的女子匆匆从二楼跑下来,在她身后,跟着一名同样年轻同样花枝招展的女子。
“快,你拿了两只手镯,你必须给我一只……”
跑在前面的女子仓促将两只红『色』的手镯全部戴在自己的手上,一路飞奔,生怕被抢走似的,脸上有嘚瑟,气喘吁吁“不可能给你……这是老爷赏给我的……是我的……没你的份儿……”
“老爷也没说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不能独吞……”
“明明老爷就是派人送到我房间的,怎么不是我的了?你难道还公然要抢我的东西了?”
“老爷怎么就是送给你的了?分明是大家都有的……”
奔跑在前面的女子一时不察,撞在了迎面而来的老头身上,老头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女子一把抱住他:“老爷,快救救我,你看小四要抢我的东西……”
小四闻讯上来,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爷,你怎么这么偏心?为什么给老七两根镯子,我却一只也没有?老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老七不甘示弱:“我新来的,你不该让着我吗?”
“你也知道自己是新来的?难道不知道尊敬我吗?我先进山门方为大……”
“切,你也知道自己先进山门?那就是老了。你这样的老家伙哪里还配这怎么漂亮的手镯?”
“老爷,你听听她是怎么欺负我的,这小贱人居然说我老了,我老了吗?老爷,你可要评评理啊……”
老头大喝一声:“闭嘴。”
“老爷……”
“都给我滚下去。”
……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白『色』身影,但觉自己眼睛瞎了。
那老头,居然是枯枯法师。
一辈子不曾娶妻生子的枯枯法师,现在已经有了七八个小妾。
他蝙蝠似的黑『色』长袍也变成了明黄『色』的袍子,十根手指倒有八根都戴上了名贵的指环。
可能是因为醒悟得稍稍晚一些,他来不及在九黎广场修造自己的豪华城堡,就已经被其他的巨富以及大国诸侯们全部霸占了,但是,布布大将军对他很器重,所以默许他就居住在九黎城堡的第一二层。
他令人将第一二层修葺了一下,分隔成一间一间华丽的屋子,很快便有了七八位小妾。
七八位小妾住两层碉楼原本绰绰有余,可是,互相攀比之下,谁都觉得自己吃亏了,于是,大家便企图往上霸占,若非枯枯法师财力有限,很可能第三层也早已被这些小妾们霸占了。
枯枯法师,已经在一干小妾们的簇拥下远去了,只留下远处白『色』的身影目瞪口呆。
这样的沧桑巨变,是他始料未及的。
仿佛回到了不周山之战前夕,京都末日的狂欢。
彼时的京都便是如此。
彼时的京都更胜过这时候的繁华和奢靡。
只是,九黎万万年淳朴,民风单一。
他只是没料到,民风越是单一的地方,越是经不起外来的侵袭。
就像那些穷惯了的人,一旦见到了金山银海,所发生的剧变,一定会令你感到震惊。
枯枯法师这种几十年呆在九黎从不和外界接触之人,一旦品尝了花红柳绿,哪里还能回到过去?
他第一次觉得震惊。
震惊之余,甚至是隐隐地不安和惶恐。
怪只怪自己的七十万年弱水之行,除了养伤,除了愤怒,几乎快忘记了人『性』的沧桑巨变。
人『性』,是一种可以剧变的东西。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分裂到比核子武器更加可怕的程度。
恢复大炎帝国的旗帜,绝非他的终极目的。
从弱水出来便仓促起兵,只是出于心头一个固执的愤怒念头——七十万年也不曾平息的愤怒。
因为随风而逝的大炎帝国。
因为专横跋扈的颛顼。
因为明明选举中获得了胜利,却被颛顼以阴谋手段搞掉,最后怒极失去了理智,直到毁灭了不周山战舰。
可是,这都不是他痛恨颛顼的理由。
他痛恨的是,当年自己在京都所见到的场景,竟然和今天的九黎广场几乎一模一样。
炎帝的统治高达千万年以上,也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中央天帝,在他统治期间,整个地球没有什么贫富差距,也没有什么战『乱』纠纷,大家的物质水平都处在同一水平,就连炎帝本人也谈不上有多么奢华。
甚至于他这个炎帝唯一的儿子,帝国的太子,也最多比小伙伴们多一个玩具——那就是驾驶四火龙的马车溜太阳。
可是,就连这个玩具也不是炎帝所赏赐,更非任何人赠送,那是他自己天生具有的能力。
他和一众小伙伴度过了长达百万年的欢乐时光——吃饱了睡觉,睡醒了嬉戏、游玩。
物质的极大充足根本无需任何人劳心费力地勤巴苦做。
彼时,世界上有最美的风景,有无数珍稀的动物飞鸟,有数不清的鲜花蔓草,有各种各样值得探索的玩意,大家旅游,行走,歌舞,欢笑,嬉戏……没有赌场,更没有『妓』馆,甚至没有人会酩酊大醉,照样不亦乐乎。
直到京都改朝换代。
直到京都一天天起了无数的高楼大厦,直到京都一天天商铺林立,直到京都的大街小巷上行走的人分出了高低贵贱……
为新的朝代立下战功的人,迅速占据了高位。
掌权者极其他们的家眷,迅速开始富贵。
贫富,从此诞生。
阶级,从此区分。
少数人占据了大量了物质财富。
于是,珠宝,粮食,鱼肉甚至女人,都开始疯狂集中到少数人手里。
绝大多数迅速沦为仆役或者正在通往仆役的路上。
企图恢复京都旧貌的巨人一族开始了疯狂的反抗。遗憾的是,刑天也好,夸父也罢,蚩尤也罢,他们统统都失败了。
尤其是蚩尤。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次到蚩尤大军营帐时见到的场景:蚩尤左拥右抱美女如云,喝最好的酒,戴最好的佩饰,盔甲上都全部是点缀了黄金珠宝,服侍他的仆从多达三千人,比黄帝的排场还大。
他很震惊。
蚩尤却满不在乎:“我算是明白了,这时代,你只能顺应『潮』流,而不能逆天而行。炎帝之所以输了,就因为他跟不上『潮』流。其实,人『性』本贱,你看看,共工,你看看,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怀念炎帝了,他们都跪拜在那个老乌龟的脚下,他们疯狂地崇拜他,觉得他才是胜利之王。你道他们为何要崇拜他?因为他武力高强?因为他处事公正?因为他长得帅?哈哈哈,统统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也不知道是吧?其实,以前我也不知道。过了很久我才想清楚,原来,是因为他和大家不一样!”
“不一样?长得不一样?还是别的不一样?”
“因为他的生活和其他人不一样!”
蚩尤打了个饱嗝,醉醺醺地:“因为他穿金戴银,威风凛凛,因为他所到之处有大军开道,人人敬仰;因为他高居宝座,其他人只能仰视从来不敢细看;因为他富可敌国,吃的喝的穿的全是大家都没见到过的……”
人们,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人和事物分外好奇。
炎帝吃穿住行都和他们一样,所以,炎帝平淡无奇。
黄帝高高在上,威风赫赫,便显出了王者的尊严。
但凡不服从者,杀无赦。
神秘、距离加上暴力。
畏惧,服从加上恐惧。
他们想,呵,原来真正的中央天帝该这样。
原来,普通人在天帝面前就得如蚂蚁一般渺小而卑微。
为此,普通人天生就该吃穿住行低人一等,甚至在精神上也低人一等。
差距越大,敬畏的力量就越大。
因为,每个人都企图奔向更高的阶层,所以,鄙视自己身处的阶层。
蚩尤说:“我最开始时,总是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我吃什么他们便吃什么。可是,屡战屡败,每每一交锋,便溃败如山。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分明是看敌人威风赫赫,觉得我根本没有王者气概。从那时候起,我便改了规矩。但凡胜利品,绝不均分,只赏赐给有功者。我得最大头,其他人论功行赏,没有功劳者,一文不得。于是,每次战争下来,有人大富大贵喝酒吃肉美女环绕,有人一无所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差距,迅速拉大。
胜利,却迅速到来。
财富,美女以及荣耀,成了人人争夺的战利品,为此,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也因此,蚩尤迅速扭转了战局,一度差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可是,当时的共工却很『迷』惘。
他问已经变成了黄帝一般帝王的蚩尤:“我们战争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恢复昔日的人人平等吗?既然如此,我们战斗的意义何在?”
蚩尤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老弟,你可真是没救了。你还是和炎帝一样幼稚啊。战争的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让那些自甘下贱的百姓得救了,他们根本不配得到救赎你懂吗?他们趋炎附势,他们歆慕财富,他们压根不想回到人人平等的时代,他们天天痛骂掌握了财富和权势的王者,可一有机会,他们无不希望成为这样的强者!现在,我们战争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屹立于强者之林,而再也不要沦落到贱民的行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