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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光线,依旧只能看到她笔挺的身板,优雅的坐姿,但是,连她头发的颜『色』都看不清楚。
她也不像别的老妪垂着一头白发,她的头发高高盘起,上面镶嵌着王冠一般的固定物,所以,就更分不清楚颜『色』。
不过,这令她看起来真的气派非凡,果然是当年的天后。
凫风初蕾兴高采烈:“娘娘,你找我吗?”
她眼珠转动,“哈,居然有这么多好吃的。女禄娘娘,你是要和我一起用午膳吗?”
也许是因为这自然而热烈年轻的声音,女禄娘娘的声音听起来也分外温和,分外开心:“这几个菜,是我亲手所作,初蕾,你快坐下尝尝。”
她非常自然地在她下首坐了,拿起筷子。
筷子,是象牙的银『色』,花纹精美;
碗也是象牙的银『色』。
成套的餐具都是象牙打造,古朴而雅致。
碟子里的食物却不再是地精灵之类的,而是几种造型精美的小菜点心,其中一道菜,简直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精美得让人不忍破坏。
凫风初蕾惊叹:“女禄娘娘,这也是你做的吗?”
“对。”
“你居然能做出这么精美的饭菜?真是太了不起了。”
女禄慢慢地:“以前,我最感兴趣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骑马『射』箭,第二件事便是做饭……”
骑马『射』箭,和做饭的差距好大。
凫风初蕾却兴致勃勃地端起碗,每一样菜都尝一口,啧啧赞叹:“真是太好吃了,这些菜比地精灵还好吃……”
“喜欢就多吃一点吧。”
她也不客气,开始大吃大喝。
吃了半碗饭,抬头,看女禄一直看着自己,却一动不动,她索『性』夹了一点菜在她碗里:“呵,女禄娘娘,你也吃啊……”
她看看碗里的菜,又看她。
她忽然笑起来:“女禄娘娘,对不起,我以前从未替人夹菜……呵呵,我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菜……”
女禄看了看碗里的菜,慢慢地吃了一口。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慢很慢。
好像一个从来不知道饥饿的人,对食物一点兴趣也没有。之所以吃一点,只是为了应付一下而已。
凫风初蕾也并不觉得奇怪,她想,很可能她们七十万年黑暗岁月中也没有好好吃饭了,现在对食物兴趣不大也是正常事情。
就像小酒馆里的老妪们,她们除了葡萄酒,对别的食物可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里面的水果,零食,除了自己,她们几乎很少有人去尝一下。
凫风初蕾还是高高兴兴地吃,每一道菜,她都觉得味道奇佳,她甚至一边吃一边赞叹:“本来嘛,食不言寝不语,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女禄娘娘,你做的菜真是太好太好了……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小时候吃饭不许讲话吗?”
“是啊。我记事起,就有老宫女教导我,告诫我在吃饭的时候万万不许讲话,说那样是不雅的。可是,我吃饭的时候就喜欢讲话啊,尤其,我和父王吃饭的时候,我最喜欢讲话了……”
“你父王……他也阻止你讲话吗?”
“咯咯,我父王才不会阻止我讲话呢。只要他和我吃饭,我们就一起讲话,父王会告诉我许多趣事,老宫女这时候,从不敢来阻止我们的,咯咯咯……有一次我父王还悄悄告诉我,别听她们的,哈哈哈……”
她大笑。
她觉得在这里吃饭,比在金沙王城吃饭更加自在。
女禄也笑起来,轻轻的:“你父王……他真的很爱你吗?”
“我父王可爱我了。我想,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父亲了。我记得小时候听人说,他想娶一个年轻的妃子,可是,我一哭闹,那妃子就没能进入金沙王城……”
“他,真的终生未娶?”
“可能他怕继母虐待我吧……唉,长大了我才明白,他可能是怕我受到委屈,所以,我再是无理的要求他都答应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
小孩子的妒忌心其实比大人还强。
小孩子总是想独霸父母的宠爱,别说后爹后妈了,就算是有了亲生的兄弟姐妹,也往往会抱怨父母处事不公。
至于处事不公的原因,当然就是孩子觉得自己独宠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尤其是家里有王位或者巨大财富要继承的,手足之间的战争,往往有你想不到的惊心动魄甚至血腥屠杀。其残酷的地步,绝对和父母当初自认为多一个手足多一份亲情的初衷大不相同。
颛顼大帝当初因为小女儿一场哭闹,就立即打消了纳妃的地步,当然并非真的是因为小女儿的哭闹,而是七十万年之前的那场大屠杀。
很可能七十万年之后,这场因为三妻四妾带来的巨大灾难,还令他心有余悸?
凫风初蕾想起往事,忽然长叹一声。
“初蕾,你怎么了?”
“女禄娘娘,说真的,我总是无法将我的父王和颛顼大帝等同起来。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我的父王就是颛顼大帝。我觉得这是一场梦……”
“呵,我小时候一直在金沙王城,都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我的父王更是一辈子都呆在金沙王城,他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到湔山、岷山、汶山打打猎而已,别的地方,他是从来不去的,他说,别的地方都没有什么意思……”
在她的记忆里,父王一生都没有踏出过古蜀国的地界。
世世代代居住在古蜀国的老鱼凫王,怎么就成了颛顼大帝呢?
直到此时,她都觉得这事情不对劲。
这不可能。
她拿着筷子,却早就没有吃东西了,语气非常『迷』茫:“我经常觉得我在做梦,我想,我可能一直睡在金沙王城的宫殿里,一直不曾醒来。那过去的一切,都是发生在我的梦里,等我梦醒之后,方知道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如果梦醒之后,从来没有湔山之战,没有有熊山林之战,也从来没有百里行暮,没有青元夫人,甚至没有大费大禹王没有涂山侯人等等……那该多好?
那只是一场噩梦,无论梦境多么可怕,醒来,一切都是虚幻。
你会拍拍额头轻笑:呵,差点吓死我了,不过,没关系,只是梦而已。也幸好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总是想象我在某一个有阳光的清晨醒来,窗外,芙蓉花开,十里刺桐花道很美很美,老宫女们走来走去,板着脸提醒我应该把每一样东西都放回原位,我的父王会狩猎回来,在大殿门口就大声叫我:蕾儿、蕾儿,快出来,你看父王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父王每次狩猎归来,都会给我带回许多小动物,有许多美丽的鸟儿、野兔、松鼠,有一次父王还送了我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我把它们全部养在王殿后面的大花园里……”
“我每一次都期待我梦醒来是这样的场景,我经常告诉自己,我的父王不是死了而是去狩猎了,他会回来的,等我梦醒之后,就会听到他在门口叫我……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那不是梦。
那梦做不了这么长。
父王也没有去狩猎。
父王,永永远远不会再回来了。
甚至外面的世界里,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三十里芙蓉花道那么漫长的风景,也从来没有再在十里刺桐花道上慢慢行走。
在外面,她甚至连刺桐都很少见过。
她捧着碗,很久很久,一直低着头。
女禄也一直低着头。
她坐在背光的地方,她始终处于阴影之中,她能看到对面的初蕾,可是,初蕾看不清楚她。
此时,她也看不清楚自己,她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或者心情。
她只是坐在黑暗里。
她甚至『迷』『迷』糊糊,觉得自己也在做一场梦,一场长达七十万年的梦。
过了很久很久,凫风初蕾忽然笑起来:“呵……女禄娘娘……你看,我又傻了。你不会介意吧?”
“初蕾!初蕾!”
她的声音在暗处的阴影里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初蕾,你受了很多苦……我不知道,你竟然受了这么多苦……可怜的孩子,竟然遭受了这么多的厄运……”
她咯咯笑起来:“其实,也没有啦。我也是很幸运的。每一次苦难的时候都有人救护我。比如现在……”
“现在你觉得幸运?”
“可不是吗?真的,每一次到紧要关头都有人帮我。呵呵,你想想,许多人遇到危难很快就死了,但我一直没死呢。有时候,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呢。就拿这次去幽都之山来说吧,要不是女禄娘娘你帮我,没准我也轻易去不到哪里呢……”
幽都之山,有重重陷阱。
黑洞吞噬、水银溶解、岩石天空、幻境之地……无论是哪一个环节逃不出去,轻则『迷』失,重则殒命。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女禄娘娘赠予的元气,一路上会如此顺利。
她忽然想起一件趣事,绘声绘『色』的:“当时一言不合,我和禹京大人吵起来,我惹恼了他,他出手打我。哈哈,可是,我早有准备,他根本没打到。娘娘,你不知道他当时那个表情……真的,当时他恼羞成怒,他估计绝对没想到他居然打不到我……哈哈,其实,若不是娘娘你给了我大量元气,我是躲不过那一招的……”
“禹京竟然想动手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