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默许了杜宇等人的谈判。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姒启,很大可能成不了大夏之王。
他的许诺,自然便是一场空。
很显然,新的大夏之王一登基,首先便是取缔他之前的一切盟约,开始自己新的规矩,如果鱼凫国要想和大夏长期和平共处,就必须取得新王的欢心,或者,撕破脸,一战定胜负。
能不能讨得新王欢心不好说,可是,能够拥有足以震慑大夏新王的军队,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你够强,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只能看你的脸『色』行事,而不是反之。
凫风初蕾不知道这场新的战争到底何时到来,但是,她想,时候应该不会太远了。
再往前,便是褒斜了。
自从汉中一地变得特别重要之后,熊耳灵关等地便有厚普驻守,而杜宇则彻底驻守在了褒斜道。
大熊猫忽然发出一声喜悦之极的嗷叫,然后,箭一般窜了出去。
前面,居然是一大片竹林。
轻轻翠竹,绵延千里,竹林间,溪水潺潺,蝴蝶纷飞,野花盛开,所有的酷暑到底忽然被终止了。
大熊猫先是抓住大把大把的竹叶猛地吃了一通,就像是一个饕餮,终于享受到了久违的无上美味,直到把肚子吃得汩汩地,才意犹未尽地一下跳进了旁边的溪水里,痛痛快快打了一个滚。
它的面上,再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仿佛彻底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委蛇长叹:“这可怜的家伙,它一路都只能吃野兔、野鸡,我还以为它已经彻底变成肉食动物了,没想到,它居然一看到竹子,立即恢复了本『性』。”
凫风初蕾却仔仔细细盯着大熊猫,身为蜀人,她当然特别清楚大熊猫的习『性』,大熊猫自来以竹子为生,若是遇到竹子开花,或者竹子大片大片死亡,大熊猫往往会被饿死,而不是改吃其他肉食动物而活下去。
可这只大熊猫,分明自幼出自蜀中,习惯了吃竹子,但是,流落在外时,居然能以群熊为生,很显然,它的基因已经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突变。
现在再重新吃回竹子,会不会对它的体质,甚至生命发生什么影响?
正思考间,马蹄声传来。
远远地,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而来。
十几丈开外,杜宇已经勒马,跳下马背就跑过来,“参见少主……”
她见到杜宇等人,先就放了一百个心。
“金沙王城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吧?”
“少主请放心,属下昨天才从金沙王城赶回,卢相和鳖灵两位大人将金沙王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熊耳灵关等地有厚普大将军坐镇,一切也都安然无忧。”
凫风初蕾微微一笑,如释重负。
委蛇见到杜宇,也是亲热极了:“杜宇将军,你可真比以前更加威风了。”
他也亲热地『摸』了『摸』委蛇的头,却好奇地看着大熊猫:“委蛇,那老伙计是哪里来的?我已经几年没见到过大熊猫了……”
“哈哈,它是我们半路上捡来的。可怜的家伙,终于回到故土,你看,它玩得多么欢乐……”
只见大熊猫在溪水间玩耍,每每看到有蝴蝶飞过,便伸出熊掌去抓,可每每都落了空,如此反复几次,它干脆跳起来,可巨大的身形猛地扑了个空,一下跌入溪水中,飞溅起巨大的浪花,就连委蛇等也遭了秧,被溪水淋了个一头一脸。
而大熊猫则狼狈不堪地从溪水里爬出来,浑身的『毛』全部淋湿了。
委蛇哈哈大笑:“老伙计,你在这里已经玩得这么高兴了,到了金沙王城,肯定会觉得更爽了。”
凫风初蕾和杜宇见它那憨笨样,也笑起来。
杜宇轻声道:“少主,属下听说大夏又要召开什么诸侯联盟会议,共同推举新的大夏之王,那启王子对我们鱼凫国的许诺岂不就落空了?”
她苦笑一声,再有几个月,诸侯联盟会议便会有所定夺,结果如何,实难预料。
杜宇察言观『色』,立即道:“如果新王登基,估计我们和大夏必有一战。”
她轻描淡写:“战就战呗。”
杜宇听了这话,顿时明白,少主对这个问题肯定已经寻思了千百次了,便立即放了心,十分高兴,只要少主同意一战,那别的就不是问题了。
凫风初蕾一边随着他往驻军营地走,一边随口道:“最近没发生什么异常吧?”
他一顿,“异常?有一件事情,不知算不算异常……”
“何事?”
“半个月前,南中一带曾有一支神秘的骑兵出没,抢劫了我们几百只牛羊。待驻军追去,那支人马已经失去了踪影……”
南中连接三苗的领域,三苗自来有许多悍匪出没,凫风初蕾以为是遭遇了土匪的掠夺,倒也没有在意,可杜宇接下来的话,则让她大吃一惊。
杜宇说:“每每悍匪抢夺成功,便会鼓励别的悍匪,让他们误以为只要不大规模决战,不时发动突然袭击,成功率很高,也因此,那种小规模的抢劫就会随时出现。所以,每次有这种情况,我们便会派兵追击,纵然追不到,也会百般打听,最大程度消灭悍匪,杀鸡骇猴,久而久之,别的悍匪就不敢来这一带了……”
自从褒斜道驻军之后,悍匪们经受了几次血的教训,就再也不敢肆意『骚』扰了,近两年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抢劫事件,悍匪们都转移了阵地,继续往前千里,到大夏四分五裂的各诸侯国去捡便宜了。
没想到,半个月前,一支武装悍匪悄然而至。
他们不是一般的悍匪,他们不但抢劫牛羊财物,而且大规模杀人,几乎把整个村庄上百村民全部杀绝。
好不容易,杜宇才找到一个因为躲在草垛里才侥幸逃生的村民,据他描述,那支军队来去如风,都骑着一种长角的马,头上戴着羽『毛』,赤『裸』上身,上身描绘着各种奇怪的花纹,他们也没拿什么武器,只是每每挥手之间,村民们便一片一片地倒下。
要知道,这一带的流民都经历过逃难的经历,真可谓九死一生才定居下来,纵开荒种地,也全民皆兵,每家人都有锋利的砍刀、锄头、长矛什么的,原是为了防止其他流民或者土匪的抢劫。
他们绝非手无寸铁,而且不少人孔武有力。
可是,这样的一群人,居然毫无抵抗之力,被一群土匪随手一指就死了。
委蛇奇道:“按照描述,那些悍匪当是三苗之人无疑。可是,纵三苗巫蛊横行,十分神秘,他们也绝对没有随手一指就杀死一大片的能力。真要这么狠,他们就不可能被舜帝、大禹王等历代帝王派兵追杀得苟延残喘,只能表面上臣服,然后彻底退守三苗之地了……”
杜宇叹道:“我也知道,三苗最厉害不过的,便是他们能下降头,或者下诅咒什么的。但是,这诅咒,最多只能诅咒一人,也就是说,一对一的才行,而且,还必须是十分高强的大巫师。可是,随手一指,便大规模导致村民的死亡,我也不相信……”
“难道是那个幸存的村民被吓傻了,随口胡说?”
“事实上,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疯疯癫癫的了!”
凫风初蕾忽然问:“那些人身上有伤口吗?”
杜宇缓缓地:“没有!他们都是脸憋得紫红,好像是活活憋死的。”
一队悍匪,当然不可能一挥手就将一百多村民活活憋死,这一下,凫风初蕾才真的有点吃惊了。
“那些人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因为盛夏酷暑,属下怕尸毒蔓延,只能下令就地焚烧埋葬。但是,属下亲自检查了村民们的尸体,确信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表面上看去,就像是被憋死的,后来,属下想了很久,觉得他们是被下了某种剧毒,剧毒挥发很快,一下就渗透了他们的五脏六腑,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死了……”
这推断,的确合情合理。
凫风初蕾沉声道:“马上带我去那个村庄看看。”
杜宇略略迟疑,因为,那个村庄距离此地还有一百多里。
现在,又快夕阳西下了,少主一行风尘仆仆,脸上又全是疲惫之『色』,他便小心翼翼地:“少主,要不先去军营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去?”
凫风初蕾看看西边的太阳,心里一动,摇摇头:“马上出发吧。”
杜宇再无违逆,立即道:“属下这就前面带路。”
一队轻骑兵来去如风,委蛇脚程也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赶到了事发的村庄。
太阳将田垄之间的小径晒成灰白的颜『色』,早已收割的稻谷桩子也成了焦黄的一片。
田间地里,还有散落的稻穗,重新长出青枝的二季稻。这种稻子再也无法成熟,只有一点点干瘪的青浆子,村民们一般用于今后饲养猪牛羊。
夏日天气长,天也还是完全亮着,但凫风初蕾注意到,这里的夕阳并不是一尘不变的,它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点余辉,周围全是一圈一圈的金『色』光圈,整个天空就像披上了一层紫『色』的轻纱。
她看到,委蛇也似松一口气,好像在说,这一轮太阳看起来不再像是假的了。
有熊国之行,给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极大的恐怖阴影,尽管谁也不说,可是,从此每每看到夕阳,就多了一份没来由的紧张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