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惧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可是,没有任何用处,她甚至无法挥出手驱赶一下,只看到那些绿『色』的眼睛就像一条条毒虫,铺天盖地要吞噬了自己。
凫风初蕾拼命扭打,拼命逃窜……可这一切只是出于想象,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已经吸附在自己身上,顷刻间,好像浑身的骨肉已经全被咬碎了。
她看不见自己,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骨架。
灰白的,丑陋的,『乱』坟堆里的那种骨架。
滚开,快滚开……
呐喊,也封锁在喉头。
她根本叫不出声来。
而绿『色』的鬼眼更多更密集了。
“哈哈哈……”
一个刺耳的大笑声,冲破了绿眼睛的包围。
笑声尖锐,狂妄,傲慢得令人难以置信:“凫风初蕾,你瞧瞧你现在这个鬼样子……”
她不能回答,只是睁着空『荡』『荡』的眼眶。
她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被吸干了。
狼牙棒一横,指着她的脸:“凫风初蕾,啧啧啧,这还是凫风初蕾吗?不会把?不会是本王记忆中那个傲慢得不可一世的凫风初蕾吧?哈哈,说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说什么绝世无双的女王,哈哈哈,得了吧,你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就算是你现在跪着爬着要求嫁给本王,本王也不会娶你了。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就好像他等待这一刻已经不知多久了。
可这男人,前不久才发过毒誓。
他曾说:若违誓言,我的子孙必将肝脑涂地。
一切的誓言,都是放狗屁。
现在,他赶不及就来落井下石了。
“凫风初蕾,本王忍你已经很久了,以前碍于你的『淫』威,也的确拿你没辙,只好伏低做小,可是,今天……”
他得意洋洋,狼牙棒在手里潇洒地抛舞。
“天下第一美人,啧啧啧,天下第一丑八怪都比你漂亮一万倍……你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别说本王,就算是天下最最饥渴的老光棍也不会娶你……就算你趴在地上跪求,他们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兴趣,哈哈哈……”
她急于自救。
她急于提起全身最后的一丝余勇。
可是,无济于事。
那若隐若现的声音再次传来:“白费劲,真的是白费劲!凫风初蕾,我早说了,你那点微末功夫,在这里,什么都算不上……”
这时候,一道白影闪过。
她一喜,几乎惊叫出声。
高大的人影,火红的头发。
“呵……百里大人……百里大人……”
她如释重负,竟再不觉得绿眼睛噬咬的痛苦。
可是,百里行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很快就移开了。
那目光,极其冷漠,极其陌生。
他根本没认出她来。
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百里大人……百里大人……我是初蕾……是凫风初蕾啊……”
她的呼救,慢慢地微弱了下去。
因为,他已经走过去,没有任何的停留。
她的死活,跟他毫无关系,他也不关心。
凫风初蕾伸出的手,呆在半空——事实上,那只是出于想象而已,她根本不能动弹,双手都趴在原地,被绿眼睛们死死攀着,咬着。
“哈哈,你还想求救?丑八怪,别做梦了,就连百里行暮都不认识你了……”
狼牙棒往前,竟然是一面菱花镜。
她正好看到自己的脸。
灵魂都跟着战栗起来。
绝非是因为镜子中那张丑陋到了令人恐惧的脸——她看到一具彻彻底底的骷髅,而骷髅的头上、脸上,却盘踞着无数绿『色』的眼睛。
这骷髅,居然是自己!
那些毒虫似的眼睛,趴在她的天灵盖、骸骨、面颊骨上……仿佛要吸干净她最后的一点骨油……
她在极度的恐惧里,发出了灵魂里最后一声颤栗的呐喊:“父王……父王……救我……父王……”
最后的绝望里,我们只能求助最深切的亲人。
狼牙棒的主人又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丑八怪,看到自己的模样了吧……哈哈哈,罢了罢了,本王看在故人一场的份上,还是给你一个痛快,免得你留在人间遭受这样的折磨……”
狼牙棒,兜头砸来。
一股凌厉的死亡之气,铺天盖地。
凫风初蕾猛地闭上眼睛,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心底反而非常平静。
……
“少主……少主……你快醒醒……少主……”
有人猛烈摇晃着自己。
凫风初蕾但觉浑身要散架一般。
好几次要睁开眼睛,可是,却无能为力。
“少主……少主,快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她努力了好几次,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委蛇焦虑得几乎要哭起来了,一看到她睁开眼睛,真是喜极而泣:“少主……少主,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极其虚弱:“委蛇,我到底怎么了?”
委蛇扶着她慢慢坐起来。
一轮红日,正在东方。
槐树居的清晨,静谧而清新,有飞鸟的翅膀,叽叽喳喳的声音。
“少主,你怎么睡在槐树下面?而且一直浑身发抖……”
她这才慢慢想起梦中的情景,一怔,也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场噩梦而已,可直到此刻,依旧战栗不已。
委蛇见她面『色』惨白,双手似还在微微颤抖,很是吃惊:“少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慢慢站起来。
伸手之间,元气尚在。
她忽然一用力,足下本是坚硬的土地,却生生裂开了一个洞。
委蛇见她忽然如此,更是吃惊,瞪大两双小孩子似的眼睛看着她。
她如释重负,这才微微一笑:“委蛇别担心,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委蛇也松了一口气。
她不经意地:“对了,委蛇,你查出什么没有?”
委蛇很是沮丧:“我几乎翻遍了金沙王城的每一寸土地,可是,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有熊首领父女俩绝对没有离开金沙王城,他们也不可能被任何人所暗害……”
它惊异地盯着凫风初蕾背后,声音低了下去:“少主,我觉得我们不用白费力气了,有熊首领他们肯定找不到了……”
凫风初蕾背后,便是老槐树粗大的树干。
凫风初蕾早就发现了,委蛇每每看到这颗老槐树时,目光总是很复杂,直到此刻,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委蛇非常非常惧怕这颗老槐树。
可是,在以往,它竟然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一点。
她不动声『色』:“委蛇,你也觉得他们都是消失在了槐树居吗?”
委蛇目中的恐惧之『色』更深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他们不是消失在槐树居,而是消失在了槐树下!”
“为什么?”
“这颗槐树,一直很诡异。”
她想,这不是理由。
从小到大,她也很清楚,这颗槐树是从不掉叶子的。但是,除此之外,这里没有发生过任何怪事。
她心念一转:“难道有熊氏一族的其他几波人马,也全是消失在了这颗槐树下面?”
“也许吧。”
“这颗槐树到底有什么古怪?”
委蛇迟疑着,摇了摇头:“少主,你不觉得这颗槐树特别恐怖吗?”
要是以前,凫风初蕾一定会断然摇头,可现在,她想起昨夜的噩梦,心有余悸:“没错,这棵树还真有古怪。要不,我们干脆砍掉这棵树,连根拔起,仔细寻找一下?”
此言一出,委蛇更是惊惧,双头连连摇晃:“别别别,少主,千万别,这棵树万万砍不得……”
“为什么?”
“这是老鱼凫王种在这里的镇殿之树,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可是,我想,若是没有了这颗老槐树,这槐树居会变得更加恐怖……”
她注意到“更加恐怖”这四个字。
“少主,你做噩梦,绝对不是因为这颗老槐树,这么说吧,要是没有这颗老槐树,一定有比噩梦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老鱼凫王留下的东西,是绝不可能害你的……”
凫风初蕾一怔,也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书房里那颗九层的青铜古树。
以前,自己多次出入槐树居,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恐怖的噩梦。
为何偏偏动了一下那颗青铜古树,就有这样的噩梦?
委蛇说得对,父王留下的东西,绝不可能害自己。
她再次打量这颗老槐树,暗忖,难道真是那颗青铜神树作祟?
但是,内心深处,却很快否定了这一点——梦中的声音,非常非常熟悉,每一次,都是在自己最疲倦,最脆弱的时候出现——登基之前,入睡之初,无影无踪,却如影随形。
也许,那根本不是梦,那是事实!
一念至此,她几乎惊跳起来。
委蛇见她忽然脸『色』煞白,惊道:“少主,你怎么了?”
她不答,手里的金杖猛地挥了出去。
艳阳之下,金『色』的光圈被彻底遮掩,有惊起的飞鸟,扑楞着翅膀。
除了偶尔一片羽『毛』,天空中,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掉下。
金杖,却连续击出。
方圆之内,再也没有任何敢于靠近之物。
凫风初蕾这才停下来。
“涯草!我就姑且认定你是涯草吧!但是,无论你是谁,如果继续潜伏在我金沙王城装神弄鬼,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上天入地,我必将你挫骨扬灰,就连你的灵魂也会被打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