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凫风初蕾无心探究有熊氏的古怪表现。
再大的怪事,也比不上陵墓之前的那个神秘女子。
常识告诉她,这女王绝不会是螺祖。
而且,封禅之地,也不可能是陵墓之地。
但是,偏偏这里就有一座陵墓,而且需要金杖才能开启。
她想起墓碑前的铭文,反反复复琢磨:帝,因生育之功谓之帝!
因生育之功谓之帝!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帝是女人?
还是因为生育才能为帝?
在远古时代,生育是第一等的大事,第一等的神秘,所以很长时间,女『性』为尊。母系社会曾经长达几百万年甚至几亿年,但彻底的父系社会,才不过短短几千年而已。
帝,在远古难道是专指女『性』?
还是说黄帝生殖能力特别强,生育了许多许多儿子,功劳大,所以为帝?
心里忽然一动。
百里行暮曾说,炎帝是第一代半神人,所以,自己孕育了一个孩子,也就是他红发共工。而大禹王也没有母亲,是他的半神人父亲大鲧取用自身基因生下来的——男人生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笑话,而是完全存在的事实。
来自外星球的半神人,完全可以做到无『性』繁殖。
黄帝既然来自太阳,也该是半神人,自身生育孩子也不稀奇。
忽又想起传说: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以前,凫风初蕾一直以为这个“生”,是男人和妻子生,就像现代的人,问一个男人“你生孩子了吗?”那可以肯定是问他老婆生了没有——毕竟,孩子来自于父精母血,本来就有男人的一半,说男人生也无不可。
可是,问题来了——
炎帝、大鲧都是男人之身生子,但是,从未有人更改他们的『性』别——他们就是男人。
而且,无论是传说还是历史,他俩都没有老婆。
历史记载得清清楚楚:大鲧是剖腹,从自己肚子里取出大禹王这个儿子的。
可黄帝是有老婆的,而且老婆很多。他的每一个儿子,出自哪一位妻子的肚子,也都写得清清楚楚。
更关键的是,百里行暮说,半神人的基因,只能生育一子,所以,炎帝和大鲧都只有一个孩子。没道理黄帝取用自身基因无『性』繁殖能生育几十个儿子?
黄帝是男子,绝无疑『惑』。
可是,为什么陵墓里那个古怪的女王佩戴了本该属于黄帝的冠冕?
而且,坐在超音速飞行器上的那个人,也分明是那个女王。
委蛇突发奇想:“会不会是黄帝在即将升天之前,被这个女王篡位了?”
凫风初蕾张大嘴巴。
委蛇自己都连连摇头:“这不太可能……那时候,没人能篡夺黄帝老大的位……”
凫风初蕾真是越想越糊涂。
要是百里行暮在身边,他总会知道一些,可是,她习惯『性』地转眼,叫一声“百里大人”,身边却空空如也,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下山的路上,有熊氏几乎在飞奔。
有熊女纵力大如牛,也跑得气喘吁吁才能勉强追上。
直到跑下山脚,她跑不动了,大喊:“父亲,等等我……等等我……”
有熊氏终于慢慢停下脚步。
她追上去,累得一塌糊涂:“父亲,我跑不动了……”
有熊氏却抬头,看着来时的方向——从山脚仰望泰山之巅,月『色』下,这魏巍的大山神秘而宁静。
有熊氏心神不宁:“小鱼凫王该不会又进陵墓里去了吧?”
“不是说桑脂鸟一飞走,就再也进不去了吗?”
“可是,她有钥匙。”
“不是说,必须在夕阳西下,桑脂鸟飞来之时吗?这些条件都不符合了,她怎么进得去?”
有熊氏略略心安,却还是疑虑重重,自言自语道:“我本以为来了这里会解开秘密,没想到,反而更加『迷』『惑』。难道我们的祖先几百人,都是因此而失踪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失踪在了金沙王城?”
有熊女低声道:“父亲,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跟小鱼凫王一起去金沙王城看看?有她在,许多疑『惑』比我们自己『乱』猜岂不要好得多?”
有熊氏还是心有余悸:“我们就算要去金沙王城,也不能被她发现。”
有熊女惊道:“为什么?小鱼凫王不也是黄帝的后裔吗?而且,看样子,她也不是一个坏人吧?”
半晌,有熊氏才缓缓地:“好与坏,只是相对的,看利益吧。如果不利于小鱼凫王,她肯定就不会帮我们。不但不会帮我们,反而会阻挠我们。我们又何必冒这个险?”
有熊女惊道:“这个秘密真的会危及小鱼凫王?”
好一会儿,有熊氏才低声道:“颛顼大帝如此苦心孤诣要隐藏的秘密,当然正是为了不危及他的后人。走着瞧吧,小鱼凫王本领那么大,也许,她能逢凶化吉也未为可知。”
飞行器,一路往西南而去。
一路往前,泰山之巅层次丰富的深绿浅绿,逐渐消失。
大夏的地界,天空灰蒙蒙的,半空中全是各种带着腥味的悬浮物,风一吹,每家人的房前屋后,锅里碗里,全是一层厚厚的灰土。
四月中旬,天气已经很热,苍蝇嗡嗡地成群结队肆虐。有时候,一大群飞过,连半空都被苍蝇熏黑了。
牛羊马以及其他动物大多饿死渴死,可是,这些恶心到极点的低等生物,却加速繁殖,大有要称霸世界的苗头。
沿途,是枯死的树木。
绿草更是踪影全无。
就连春天,也不能让它们复生。
许多地面干裂出一道一道的口子。
已经整整一年半,滴雨不下了。
沿途真是饿殍遍野,盗贼横行,可阴阳师们却信誓旦旦:这场大旱,还要持续五六年。
那是七年大旱。
一年多已经饿死人了,七年,岂不是要死绝?
大费王也已经明确诏令天下,严令各地开仓赈粮。
可是,这是庄稼绝收的第二年。
地主家里也没余粮,除了保证豪门大户、高官贵族们的生存,哪有多余的分给老百姓?
无论大费王下了多少道命令都无济于事,灾民们还是一粒米儿都见不到。
开裂的大地,人畜饮水都已经艰难,想要生长庄稼更是不可能。
可以预计,今年又是彻底绝收。
连续三年绝收,天下人十之八九都会被饿死。
无计可施的流民,只好集结往阳城出发。大家都认为,天子脚下,总有办法可想。
可是,阳城毕竟太远了。
他们往往距离阳城千里之遥或者几百里,就彻底倒下去了。
他们死之前,已经瘦骨嶙峋,身上再无二两好肉。
干瘪瘪的两脚羊,连出售都没可能。
委蛇连声哀叹:“好惨,好惨,竟不知大夏会遭遇这样的大旱之年。”
再抬头看看天空,四月中旬却如六月盛夏,一点云彩的迹象都没有,要下雨,难如登天。
凫风初蕾也长叹一声,只让飞行器加速,三天之后,已经彻底离开了大夏的地界。
飞行器,在空中盘旋。
云海白雾,袅袅如仙境一般。
飞行器盘旋许久,慢慢地停在周山半腰。
古老的仪表盘开始『乱』转,发动机已经有了轻微故障,凫风初蕾明白,这古老的飞行器最多勉力支撑自己回到金沙王城。
此后再想来周山,真是千难万难。
毕竟,十万八千里的路途,光靠委蛇或者快马,是根本不现实的。
凫风初蕾双足落地。
才离开周山不到几个月,竟有恍如隔世,故地重游的感觉。
万年老树,枝繁叶茂。
凫风初蕾站在树下,抬起头,喊一声“云阳”。
云阳树精板着脸,冷冷地:“小姑娘,你又回来干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我想跟百里大人做个告别。”
“他都埋葬那么久了,你有什么好告别的?”
“我这一去,也许很久都没法再来周山了。”
“不来更好,免得惹我心烦……”
云阳树精苍老的声音就像赌气的小孩子一般:“除非你这一次听我话,再也不离开了,否则,我就不让你走到三桑树下了。”
枝条横陈,千条万条,丝毫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凫风初蕾和颜悦『色』:“云阳,让路吧,你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惦念死去的人,不如珍惜活着的人。”
“谁是活着的人?”
“我!”
云阳树精,又『露』出他玉树临风的一张俊脸。
凫风初蕾哑然失笑,还是缓缓地:“我再看百里大人一眼,今后就不管他了。”
“为什么?小姑娘,你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绝情?”
“他先弃我而去,绝情的是他,所以,我以后也不搭理他了。”
云阳树精哈哈大笑:“好吧,我就让你再去看他最后一眼。”
金『色』三桑,没有任何改变。
巨大的坟包却长满青草。
凫风初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委蛇却行大礼:“百里大人,我们又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对了,我们去了泰山之巅,居然发现黄帝的陵墓是一位女王的神像,百里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它拿出一堆瓜果,菜蔬,一一摆放在坟前,絮絮叨叨:“按照中原人的风俗,每次来看你,我们都应该奉上供品,可是,一路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还请百里大人将就着用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