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季牧的话语,玉依香亦是深有所感。
漫漫修行路,不进则退,一入便无法回头。
像这次她一闭关便是数年,何曾敢有过一丝懈怠?
往常有琴圣在,玉依香还无需如此努力。
但现在作为七音宗唯一的圣女、如今唯一的宗主,已经再无人能为她遮风挡雨。
纵使有季牧在,难道她就愿意一辈子都靠着男人、而自己毫无作为么?
玉依香自身便是惊才绝艳之辈,而她的尊严让她几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自琴圣升入天门之后,她不曾有过半分怠惰,卯足了劲提升境界。
而季牧呢?
玉依香缓缓回眸,凝视季牧侧颜,眼底流转着数不清的怜惜。
她知道,季牧在修行上所做的一切努力,对比她来说只多不少。
她尚未中途休息的时候,而季牧从头到尾都不曾停步,一口气莽到了现在!
季牧刚入潜龙时,玉依香便已明道。
而在现在,季牧的境界仅差一步便能够追上她,他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跨越了常人一辈子才能走完的距离。
固然他是天罡化身,天资无双。
但这天资难道是日日躺在床上、修为便自动增长吗?
历史上绝代天骄数不胜数,亦从未听闻有谁是靠躺着躺出来一个半圣的。
而玉依香自然清楚,且真实的看在眼里,季牧的努力绝对不输世间任何一人。
别人所努力的,他只会更加加倍努力。
在外人看来,他无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物,棋圣之子,书圣门徒。
但这一切的馈赠,真就是常人所能接住的么?
只这一路走来,季牧遍历生死,离别更已是常态。
他未曾见过生母一面,父亲在他弱势时为他挡劫而死,待他修为有成,整个学宫他最为亲近之人竟是同时陨落,死在他的眼前!
那个时候,他才修行不过数年...
世人只见他光鲜,谁又知他苦楚?
他所承担的担子,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重!
所以他又怎能停步?
别的不说,单单前两日蛮族大会所祭出的七十二重楼一式,季牧便耗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方才凝聚而出。
两年时间,他修为寸步未进。
但在这短短的两年里,他领悟了足足七十二种大道!
纵使是在梦中,他也借助蝶儿的梦境之力参悟法则,日日如此,从未间歇。
换成旁人,谁又能同时具备这份天资和毅力?
能以半圣修为跨境战胜蛮族的修罗蛮圣,这份战力和积累,自然都是季牧一步步走出来的。
玉依香为之自豪,但又无比心疼。
如今这次远游,已经是难得的闲暇,纵使如此,也要兼顾寻找圣缘,并非纯粹。
自仙人一战后,玉依香能感觉到季牧变了许多。
往常那般澄澈的笑容已经越来越难得一见了,寻日就算有笑也多是应酬,并非真心,容貌气质相比于初见之时的阳光,如今也多了一分深沉,再不复从前。
玉依香知道季牧都经历了什么,正因如此,才会越发心疼。
“长风,你...可曾后悔过?”
“你指什么?”
“修行,踏上修行一道,你可曾后悔过?”
季牧刚想作答,却又猛地沉默了下来。
“或许...”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但片刻之后,他又笑着说道:
“不过纵算是我不踏上修行之路,也会有凡人的种种烦扰。”
“生死离别,无人可免,诸多苦痛,天下大同,从不分什么修士凡人。”
“无非是在各自的天空下,看着各自的阴云罢了。”
“况且...其实我一早便没有选择。”
玉依香闻言沉默。
半晌,她突然将双足从水面上抬起,转而在舟首盘膝落座,指尖一点,流光跃迁,古琴凤语召唤而出,横于膝前。
“想不想听我弹琴?”
“算了,不问你了,反正你都得听。”
轻哼一声,玉依香玉指轻搭琴弦,一曲《阳春白雪》回荡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成为江面之上,泛起的又一层轻波。
季牧莞尔一笑,缓缓闭目,彻底放开心神,沉浸在这轻灵的乐音之中。
与以往不同,此刻的琴音没有任何萧杀的气息,尽是柔情与温婉,宛如涓涓细流,娓娓道来。
季牧听着琴曲,却感觉身心都受到了洗涤,埋藏在心底的过往悲伤与经年疲累都被暂时忘却,而只随着琴音荡漾在天地之间。
就像飘荡在江面上的心鳞小舟一样自由。
不知不觉间。
一身白衣的他站在舟尾,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