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领旨谢恩,出了禁苑,到客栈取了行李,就跟随宦官到了印经厂。
印经厂虽然是司礼监的下属机构,但是却不在宫内,而在紫禁城外。
管事的是司礼监派出的太监,具体干活儿的是工匠和杂役,有的是官奴婢,有的是普通平民。
印经厂的业务,大体上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汉经厂,负责印刷汉文书籍。一些汉文佛经、史书等都在这里印刷。
当初的《永乐大典》就有一部分是在这里印刷的,成化年间编撰,弘治年间成书的“大明会典”,也是在这里印刷的。
还有两种非常重要的印刷品,也是在这里的汉经厂印刷的。那就是早年的大明宝钞和一直持续到今的盐引。
另一个部分是番经厂,是印刷少数民族文字书籍的地方,主要是藏文和蒙文佛经等书籍。
印经厂是大明最负盛名的出版、印刷机构之一,规模庞大,技术精湛,是出版、印刷大明时报最合适的地方。
印经厂管事太监王博接待了唐寅。
“第一期大明时报已经排版完毕,就等着印刷。不知合适付梓?”
王博问道。
“我刚刚从皇上那里来,皇上说,只要我到了,便可以印刷。
唐寅此时意气风发,痛快地说道。
“既然你如今操办此事,那印多少数目?”
“五千份。”
“这么多?”
“皇上说了,第一期少一些,以后逐渐增加。”
口口声声皇上皇上的,你才见过几回皇上?
前些日子皇上天天来,每次可都是咱家陪伴,给皇上讲解的。
皇上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都没有你的架子大。
“那明日就开印了,印刷完毕,便交给你。这钱怎么算?”
“什么钱?”
“刻字、排版、油墨、纸张、印刷,哪一样不得钱?你以为这都是白来的么?当初皇上可是亲口说的,该给钱给钱。大明时报自负盈亏,不用印经厂贴钱。”
我的天啊,这可是皇上的报纸,还要钱?
这印经厂、司礼监,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印个报纸还要给钱?
“皇上没跟我说给钱啊。”
“没跟你说,可是跟我们说过。你不是刚从皇上那里来么,就没问问皇上?要不你再去问问?”
你说问就问啊,皇上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么?
“皇上倒是说了,这报纸一份卖一文钱,还可以让商家花钱在上面广而告之。”
“这不就结了?确是皇上金口玉言,说了给钱的。我跟你说,这一份一文钱,统共五千份,连本钱都不够。”
“若想不赔钱,就去找商家在报上广而告之。这还是皇上说的,咱家觉得皇上说的有理。”
“你想想,这五千份发出去,得有多少人看?便是两三万人看了报纸,就有两三万人知道了商家所在,卖什么货?”
“这可是皇上亲自操办的报纸,那可是金字招牌,大明独一份儿。哪个商家在这上面广而告之,那就是天字号的商号。如果我是商号的东家、掌柜的,便是花上五两银子也干。”
“皇上说了,若是有了广而告之,这大明时报便是一头猪管事,都能赚钱。如果我是你,此刻便出去找商家,商议广告之事。”
“赚钱是好,只是我终究是读书人,这岂不是经商言利,有失体面?”
“呵呵,我说唐撰修,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死要面子。皇上金贵不?当太子的时候,到了这里,都跟工匠一块儿干活儿。继承大统之后,来了也跟着干活儿。你们还能比皇上尊贵?”
“此话当真?”
这一回,唐寅震惊不小。
要说皇上干活儿,那也是有的。不过是亲耕的时候,做做样子,当不得真。
“骗你做甚?你以后也常驻这里,问问别人便知道。皇上说了,出力干活赚钱不丢人。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说空话的才丢人。”
唉,本来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这刚刚领了差事,就要去找那些铜臭商人协商。
“唐撰修,你也别拉不下那个脸面。你的名气,咱家还是听说过的。你卖字卖画,那不也是经商?都已经干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卖字画……,不,他们求字画,那叫润笔,不是经商!
可是皇上给了这个差事,如果办不好,怎么跟皇上交差?
这可是个可以名正言顺针砭时弊,骂那些狗官的差事,皇上给撑腰的啊。
若是办好了,为自己在报上广而告之卖字画……,怎么是卖呢。他们来求我,自然是要给润笔的。
如此看来,这还是个稳赚不赔的好差事。不仅不能放弃,还一定要办好。
有钱有权才有体面,没钱,到青楼去都没人理你。
豁出去了,拉广告去。
“王公公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办。”
“这就对了嘛,那咱家就先等等你。”
唐寅对勾栏并不陌生,甚至还是常客,对青楼那些名堂也门儿清。
上次到北京科考的时候,就曾经去过一家叫做广寒宫的青楼,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出门租了一头毛驴,就直奔广寒宫。
十来年过去,但愿广寒宫还在。
唐寅没有失望。广寒宫不仅还在,而且门面还大了,阔气了许多。
“嫦娥仙子在么?”
唐寅大咧咧进去,见到龟公就问。
“你是何人,来找我家宫主?想找姑娘就说,我家宫主没空。”
“你去告诉她,一位故人来送给她一笔大生意。若是她不想做,我去找别人,她可别后悔。”
“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来。”
“唐寅唐伯虎。”
“没听说过,还以为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呢,等着。”
嘿,竟然连我的大名都没听说过?孤陋寡闻啊。
很快,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哎哟,唐公子,你个狠心的冤家。可有十来年没来啦,奴家想死你啦。”
一个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子,拿着丝帕,娉娉婷婷过来,带着一身浓郁的香气。
“呵,这不是嫦娥仙子么,风采依旧啊。还认得我么?”
唐寅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还很得意。
已经十来年了,一报上姓名表字,她就想起来是我。
“便是唐公子走到天边,奴家也不会忘了你啊。如今你在南直隶名声鹊起,干这行的,谁不知道唐公子啊。”
“自从你当年科场舞弊,被贬为吏之后……。”
“喂喂喂,怎么说话呢?谁科场舞弊了?”
这个不开眼的老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寅伤自尊了,决定找回面子。
“嫦娥仙子,看看这是什么。若是科场舞弊,当今圣上能派给我这样的差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