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把与沐英的见面地点安排春和宫的书房,并不是华盖殿。等到沐英来的时候,正坐在圆桌前喝茶吃点心,一副悠哉的样子。
还没等沐英见礼,朱标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笑着说:“大哥来了,快坐吧。茶已经备好了。”
沐英有点儿诧异,倒也没放在心上,他与朱标的关系非同一般,胜过亲兄弟。被朱标拉着,不得已坐了下来。
“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沐英没喝茶,先开口问道。
“有事儿要麻烦大哥帮忙了。”朱标满脸堆笑,把对面的茶杯向着沐英推了推。
“殿下吩咐就是,臣一定办到。”沐英还想站起来,却硬生生被朱标摁了下去。
“这事儿对大哥来说,想也不难。这不嘛,军器局近几年新造了几种火器,父皇打算等各位叔伯从北边回来后,在正月十五举行一场演武,让朝臣们见识一下新火器。”
“殿下,找臣是为了?”
“父皇把演武的事交给我来安排。今天我找了礼部、工部、兵部的官员,大部分工作已经安排下去了,唯独安全警戒事宜,还没着落。父皇亲临,又事涉火器,必须万分慎重,不能出半点差错。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劳烦大哥。所以……”朱标话没说完,便止住了。
沐英噌地站起来,施礼道:“愿为殿下分忧,为陛下万死不辞。臣这就回去筹备。”
“别啊,大哥。着急也不在乎这么一会儿。”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再闲聊一会儿,吃点儿东西。近些年来,咱们难得有时间聚在一起。”
沐英点了点头,缓缓坐下。对面的朱标也不说话,板着脸就盯着桌上的茶杯和点心碟子。沐英无奈,只得喝了口茶,拿了块儿点心。
朱标这才换了笑脸:“这一年,大哥留守大都督府,感觉如何?”
“能力有限,府事繁多,每天坐堂,真是难受!那红木椅子太硬,比马鞍差远了,还不如让我出征呢!”沐英抱怨道。
“只会骑马打仗,充其量不过是个武夫将军。父皇对大哥的期许,可不是这样的!”
沐英闻言一愣,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朱标。
“咳!”轻咳一声,朱标继续说:“出征从军,杀敌报国,是大哥的夙愿,父皇自然不会阻拦。有军功傍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进退自如。而留守大都督府,是为了历练大哥,增长经验。人员安排、粮草调度、军情分析,甚至军户们的日常生活,这些大哥都要懂一些,将来更好地为父皇分忧。”
看沐英仍是一脸疑惑,朱标问道:“大哥以为,我们与前元之间的战争,该何去何从?”
“只要元主仍心存侥幸,觊觎天下,这战事就不会停。我的想法,一直打下去,打到他们投降为止。”
“可是,接连三次北征,虽然大败扩廓,但未曾将前元胡骑彻底剿灭。在我看来,大哥所说的短期内无法实现。不过,为何非要死磕扩廓,换个思路如何?”
“换个思路?”沐英一奇,稍加思索:“殿下的意思是辽东的纳哈出?”
“大哥征战经验丰富,对此什么想法?”
沐英没有立即回答,他做事一向认真负责、实事求是,不一味迎合,何况他也没必要对朱标这么说,思考了片刻答道:“纳哈出,乃木华黎裔孙,名臣之后,官居太尉,受封开元王,聚二十万众,筑巢金山,实为辽东巨患。”
“所以啊,更应该除之后快!”朱标插嘴道。
沐英摇了摇头:“现在时机未到。纳哈出虽为败军之将,但能力还是有的,占据畜牧之地,兵多粮足。我军北伐与扩廓对峙之际,他多次出兵骚扰辽东。”
“他是想在我军无暇之际,捞点儿便宜,可见其非目光长远之辈。”
“殿下说的是。然而,我军若是出征辽东,必定也是二十几万大军,这样一来,北线的防御势必会被削弱。扩廓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出兵袭扰,甚至两面夹击。这样一来,我们就被动了。所以我想,陛下之所以一直放任纳哈出,也是出于对扩廓的提防。”
“大哥所言极是,是小弟想的太简单了。”朱标恭维道,其实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等扩廓和新元主爱猷识理答腊升天之后,再征讨纳哈出不吃,刚才出言无非试探而已。
“殿下过谦了。”
“那南边呢,大哥以为云南可取否?”终于来到正题。攻取云南一事,朱标一直琢磨着,能够提前个一两年也好,没必要一定按照历史的进程。搞定了云南,就可以继续向中南半岛进发,那里是难得的粮仓。而沐英是镇守西南的不二人选,只要保证他别英年早逝就行了。
“嗯,”沐英沉吟片刻说:“前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窃据云南多年。当年平定蜀夏,云南方面按兵不动,陛下心念百姓,不愿妄动干戈,所以多次遣使招降,却都不见回信。可见,把匝剌瓦尔密是铁了心要和我朝作对。”
“然而,云南不比草原,山地崎岖,不易大军行进,作战多有困难。前元余孽占据坚城要塞,扼守关键通路,又有诸蛮族从旁协助,我军非充分准备不可妄动。”
“大哥说得对。不过,我觉得云南不比辽东,没有外援,三面被围,相对而言比较容易下手。拿下云南,朝廷对于安南等的威慑就更强了。最近,由于中间隔着云南,进兵不便,它们有点儿不服管教。”
“诚如大哥所言,谋定而后动。所以,大哥是不是可以先研究一下云南的山川地理,想想出兵方略,到时候大显身手。”朱标建议道。
“这个……”沐英迟疑,他没有从任何渠道听说皇帝有南征云南的打算,而太子居然建议他提前筹划。
“殿下,陛下尚未有此意啊!况且朝廷之中已有人对连年北征颇有微词了。”
朱标摆了摆手,笑道:“那些不过是博人眼球的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平定云南是早晚的事情,而且宜早不宜晚。但也不急着一时,准备后勤粮草,有个两年左右应该差不多了。还有,军器局的新式火器,虽然在草原上收效甚微,我想在云南山地一定会大显神威。正月十五的演武,大哥一定要来啊!”
“臣定会前往。”
“云南的事儿,还望大哥多多留意。”朱标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茶。
“臣明白,多谢殿下。”沐英站起身来施礼,“臣告退。”朱标也起身随行,一直将他送到宫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