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呢!府里人口多,弟弟年少没经验,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下人为恶,主人也难脱责任,何况公侯、贵戚之家,万众瞩目,当为表率。”
“秀儿这话说得对极了。位极人臣,年轻气盛,行为失当在所难免。错而能改,善莫大焉,唯修身齐家,方不辜负圣恩。不然,铁榜惶惶在前,众口悠悠在后,天威降临,累家之祸。”
“臣妾谨记太子教令!”常秀起身,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弯腰向前,对朱标行了大礼,“臣妾谢殿下!”
“秀儿,你这是干嘛啊!”朱标赶紧上前搀扶,“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你不怪我瞒着你,就好。”
“臣妾怎敢。弟弟的脾气秉性,我太了解了。父亲在时,他还有所畏惧,再加上年纪小,尚能收敛。如今,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越发大胆起来。若非殿下有意回护,弟弟此次少不了被陛下责罚。”
“毕竟是一家人,如何能够不拉一把。不过茂弟这个性子,还需磨练。这样吧,明年开春让他去北边前线,如何?正好舅舅也在那边。”
常秀略一琢磨,就明白了朱标的用意——让常茂暂离京师这个是非之地,赚些军功傍身。
“但凭殿下吩咐,臣妾没意见。”
“好!”一把拉起常秀的手,“走,咱们吃饭去!”
朱标担心的后院起火并没有发生,常秀对于此次朱标的做法非常认同。然而,朱标对于常茂却多留了个心眼,特意安排锦衣卫盯住郑国公府。第二日,正好就发现了常全离开京城,负责盯梢的锦衣卫立即回报。朱标指示暗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常发的案卷以及死刑判决至刑部和大理寺,由于证据确凿,加之民愤极大,寺卿刘基很快就厘清了案情,认同应天府的判罚,并上报皇帝。朱元璋对此事早就得了相关的汇报,心里一清二楚,大笔一挥,常发人头落地。朝廷的这一举动,在民间得到了高度赞扬,特别是应天府尹兰以权,被百姓口口相传,俨然成为了不畏权贵、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
再说大仇得报的李进,虽然解决了一桩天大的心事,但眼下却面临无亲无故、家徒四壁、衣食无着的尴尬境地。尽管左邻右舍、乡里乡亲,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饿死,可是读书这条路,于他来说,怕是走到头了。从此以后,他就要为填饱肚子而终日奔波,再无闲暇去看那些曾被他视为珍宝的书籍。
每每想到这里,李进都不由得湿了眼眶。父亲在世时,他一心只想着读书做官,能够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甚至重现祖上的荣耀。可如今,哎!他又是一声长叹。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闻听自己家院外一片嘈杂之声,似乎是有不少人正在院门前。正当他要出门看个究竟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大喊他的名字。李进答应一声,快走两步,打开了远门。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名身着青绿锦绣圆领袍、上绣鹌鹑补子的中年男子,在一群乡邻的簇拥之下,站立在他家门前。尚未等李进细想,那男子就先发话了。
“你就是李进吗?”
“回大人的话,草民李进。”
“我是国子监学正苏伯衡,今日特来寻你。”
“草民李进,拜见大人。”李进连忙跪地。苏伯衡虽然只是个九品小官,但是在李进的眼里已然不得了,何况还是国子监的学正,他做梦都想进国子监读书,进了国子监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为官的门槛。
“不必多礼了。”苏伯衡客气地说道。今日来找李进,那可是国子监祭酒许村仁亲自交待的任务,他不敢怠慢。看到李进家的情况,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这样一户穷苦人家,怎么会值得祭酒大人亲自吩咐。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对李进保持了相当的客气。
“本官今日前来,是通知你,明日到国子监报到。”苏伯衡直接说明来意。
李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日他还在为读书的事情发愁,如今却鸿运当头,他试探地问:“让我去国子监报到?苏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这不是李家村吗?你不是叫李进吗?如果你们村里没有第二个叫李进的,那就是你没错了。”
“这倒是没错。”
“这不就行了。”苏伯衡说着话,从左边衣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李进,“这是你的入学凭证,妥善保管。”
李进这才算是确定,他没有做梦,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如同接圣旨一般跪在地上,虔诚地用双手将那张改变他一生命运的纸笺接了过来,叩首道:“草民叩谢大人。”
“不必谢我!好了,本官再叮嘱你一句,明日一定要去国子监报到。”说完,也不等李进回话,转身就走。李进赶忙站起身来,跟了上去,一直将苏伯衡送到村口,看着他骑马远去。
原本跟着苏伯衡一起到李进家的村民,现在都围着李进,给他道喜。前几日还是大悲之家,如今又迎来大喜,人生还真是大起大落。李进手里捏着那张报到的凭证,心里高兴极了。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撒腿就跑,一直奔向村外。
有几个和李进要好的人,正要跑上去看个究竟,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给拦住了:“站住!他是去报喜的,你们凑什么热闹,散了吧。”
停下脚步的几人,一时间没明白老者是什么意思,不过又看了看李进疯跑的方向,恍然大悟。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到别处玩儿去了。
“文博,你们家时来运转了,不枉你当年坚持让进儿读书。”那名老者正是之前被李进称为四爷爷的老头,此时望着李进消失的身影,小声地念叨着。
一口气跑到父亲坟前的李进,望着崭新的墓碑和坟茔,号啕大哭了好一阵子。然后一边磕头,一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爹,儿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说完,李进连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往回走。这几日一直低头耷拉脑袋的样子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迈着坚定的步子。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进已经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望了望熟悉的房间、院落,提了提肩膀上的包袱,咔嚓一声,锁上了院门。他这一走,就是数年的光景,这座小院自此再无人居住,一直荒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