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的爆竹声响起,如今长安城中临近春节,曹魏无论是朱门绣户,还是草棚瓦舍,都难得呈现了几分喜庆祥和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在门口焚烧竹子迎春,搞得长安城烟雾缭绕,如同云中仙境一般。
虽然曹魏这两年节节败退,导致这建安十三年,黄初二年的春节过得并不是那么大张旗鼓,但年岁之交,士族之间的礼拜往来,也频繁了起来。
而现任军师将军,同时成为顾命大臣,现为抚军大将军的司马懿,自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他也受过不少打压,但还是有不少人极为看好他的前景。
无他,司马懿太年轻了。
如今他的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走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到的位置。
虽然他也被人私下诟病私德有亏,比如养死士什么的,但其实这个时代,没有私兵的士族才是极少数,江东周瑜程普等人,生前甚至有上万私兵,曹魏的将领中养着几千私兵的比比皆是,相比之下数百死士根本不是事。
而且这几年来,司马懿以一己之力证明,他有可能是将来能对抗晋国的唯一人选,对于这样的人物,魏国可能会稍作打压,以免其势力太大,但断不可能自断臂膀,魏国要是被晋国灭了,那才是真是因小失大。
所以如今曹魏官员预测,只要魏国不灭,将来二十年内的朝堂,司马懿都会站在最前面,于是在这年关之交,司马懿的府邸前门庭若市,士族官员往来不绝。
不过今日他们却都失望而回,因为门子说司马懿探望其父去了,今日并不在家。
在官员们叹息着离开的时候,宅院里面的内室,司马懿却是在和新妇怡然自得地说着话。
半年前魏国迁都,司马懿一路护送曹魏宗室回到长安,同时被任命负责修整宫室,再没有领兵出征,外围防线的领军将领,则是变成了夏侯尚李典这些人。
司马懿倒是安之若素,甚至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婚事办了。
他如今已经二十八九岁,已经是属于极为晚婚的了,虽然向他说媒的人络绎不绝,这几年他一直在军营里面抽不开身,所以耽搁了下来。
当然,也有人说司马懿现在位高权重,自然眼光也就高了,能配的上他的家族已经越发少了,甚至有人怀疑司马懿想要纳娶宗室女子。
然而数月前司马懿成婚时,当长安的一众官员得知司马懿的新妇身份时,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马懿迎娶的,是司隶河内郡粟邑县令之女张氏,从身份来说,张家顶多算个良家子,连寒门士族都不太够资格!
要说张氏和司马氏的关系,可能是同出于河内郡,两边交情长远,很多人怀疑这是司马懿自小就订下的婚事,所以即使两边如今家业差距极大,但司马懿还是如约完婚了。
这些不少想将家中女子嫁给司马懿的士族悻悻然,心道赶得好不如赶的早,这张氏也算是走狗屎运了!
如今司马懿却是扶着新妇张春华慢慢坐下,脸上掩饰不住喜色,“夫人小心动了胎气。”
张春华笑道:“夫君不用担心,妾没有那么金贵。”
“倒是前来拜访的,很多都是夫君交好之人,就这么拒之门外,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司马懿满载在乎道:“我如今拒不见人,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我敢肯定,咱们家宅四角,都有校事府探子盯着呢。”
张春华气鼓鼓道:“要不是怕给夫君惹麻烦,妾早提了门闩,一个个打将过去。”
司马懿呵呵笑道:“夫人自幼才德之名流传乡里,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夫人的拳脚也很是厉害呢。”
“我记得初见夫人的时候,夫人才刚总角,那时候眼里就神光灼灼,足见将来之不凡。”
张春华听了,心中感动,“难为夫君还记得那时情景。”
“其实妾差点就放弃了,及笄之后三年,夫君名震天下,张氏知道两边已经不算门当户对,数次想要悔婚,但夫君却坚持迎娶妾身。”
司马懿微笑道:“当初既有承诺,自然要践行。”
“再说要论门当户对,魏国如今能和我比肩的寥寥无几,且娶了之后只怕是麻烦沾身,家宅不宁,哪如眼下安心自在。”
张春华道:“夫君虽不说位极人臣,但已经是傲视同侪,前面已经没有几人了,这是要藏拙养晦吗”
司马懿点头道:“没错,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不如让想走的人去踩好了。”
“何况今后几年,晋国应该不会有大的动作,倒是可以过几年安生日子了。”
张春华奇道:“那位晋王的事情,妾也听过不少,其征战十年,就没有停过,若真如夫君所说,是他身体出了问题”
司马懿摇头道:“这倒不是,而是晋国现在大势已成,再劳师远征,对他来说有些得不偿失了。”
“晋国的地盘比魏国大,土地比魏国肥沃,晋王现在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发展领地,自然能依靠雄厚的实力把魏国拖死。”
张春华担心道:“那魏国若灭,我们岂不是也……”
司马懿满不在乎道:“晋王在战场之上,面对敌人时手段极其冷酷,但打仗结束后,倒没有报复敌军降临的行为。”
“你看连先帝之子,都在北地活的好好的,更不论他人,即使是数次给他造成不小麻烦的孙权,也不过是被发配北地。”
“所以这几年里面,我也乐得过些清闲日子,打生打死有什么好,我巴不得天下早日太平呢。”
“至于那位晋王,身体倒是真的好,起码比现在那位要好的多,前日听说那位在吃了两斤饴糖后短暂昏厥……”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将话头打住,但他心里隐隐约约早就明白,到底当初为什么曹操最后几年里,身体情况莫名奇妙恶化了。
想到这里,他笑道:“我最喜欢,是夫人生活简朴,粗茶淡饭也能怡然自得,和我最为相称。”
“传说那晋王也是后宫简朴,嫔妃都是亲力亲为,人都说其善于观星测算,得了太平道真传,虽然是讹传流言,但也未必没有道理,至少其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有其可取之处,吾等可仿效之。”
“至于那豪奢摆阔,糖蜜五石散不离口的士族生活,就让他们去好好享受吧,咱们简衣缩食,方是长寿之道啊。”
司马懿在不知不觉间,猜到了某些真相,当然,这一切都是出于巧合而已。
而且他也有猜测的地方,比如现在的袁熙,就在揉着发酸的后腰,心有余悸地看向枕边之人,全身不着寸缕,蜷缩在被子里面睡得正香的蔡夫人。
至于两人怎么勾搭到一起的,袁熙只能说自己称帝之后,行事底线又降低了不少,反正是一个有意勾搭,一个来者不拒,两者一拍即合,于是连续几日下来,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袁熙甚至可以猜到,自己和蔡夫人的奸情,肯定被贴身侍候的步练师察觉了,毕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
他瞬间头痛起来,后宅都那么多夫人了,还是没经受住考验,是自己胆子大起来了,还是自己本来就是个烂人
想到蔡夫人要是趁机开口,求自己带她离开,袁熙就越发郁闷,自己这算不算睡后无情
而且蔡夫人是刘表遗孀,刘和和袁绍是同辈论交的,自己这算不算给刘表……
正在这时,那边蔡夫人却是察觉到身边动静,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她眼帘的,是袁熙神情复杂的脸,蔡夫人一见便心中明了,出声道:“大王不用承诺,妾也不会开口。”
“妾只是寂寞了而已,一会出去,自当和大王形同陌路。”
她这么一说,袁熙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夫人怕不是安慰我的”
蔡夫人听了,扑哧一笑,“安慰什么”
“你以为妾图的什么”
“妾嫁给先夫的时候,其已经五十有余,彼时妾才及笄不久,至今已经快十五年了。”
“虽然好歹是生下一子,但要说夫妻之间,一年也就几次,昨晚方知鱼水之欢,实在是有些可笑。”
“这么多年下来,妾也算对得起的先夫了,妾本性淫荡而已,大王不必多想。”
蔡夫人如此坦然,倒让袁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愣了良久,方才苦笑道:“夫人……倒是豁达。”
“真是有些可惜了,凭夫人的手段本事,无论是身处晋魏,亦或吴国汉南,都能有一番作为,偏偏是是在荆州。”
“荆州这地方士族安逸久了,没有别的地方的生死存亡,尸山血海所迫,所以只能沦为棋盘上的棋子,纵使夫人辗转腾挪,却也受限于大势所迫,实在是时运不济啊。”
蔡夫人摇头自嘲道:“妾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早已经没有什么大志,只想着安稳度过余生罢了。”
“妾即使生在中原,谁能保证不会沦为别人的玩物”
“现在这样就挺好了,东安这地方很安静,官员之间没有荆州那种勾心斗角,妾能抚养琮儿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袁熙叹道:“你这样想就好。”
“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了,你自己保重,随时可以写信给我。”
他正说着,蔡夫人却是贴上了他的后背,“天色尚早,妾不思将来,只看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