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下来,司马懿算是摸清了一些这位新魏王的心思。
或许是曹操在世的时候,曹丕被打压的太狠,以至于曹丕对于曹操生前的一些做法,有着极强的逆反心理。
无论是人事任命,还是内政外事,曹丕都在想方设法对曹操的政策改头换面,其最主要的表现,就是在倚重的官员人选上。
司马懿最初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曹丕会对曹氏夏侯氏的人那么抵触,按道理魏国以曹氏宗族立国,曹氏夏侯氏应该是魏国最中坚的力量才对,但为何曹丕的所做所为,都是在排挤曹氏宗族大臣,这不是自断股肱的行为吗?
虽然说最初时候很多曹氏夏侯氏在世子之争中偏向于曹植,但现在曹丕已经上位,而且曹植有着曾经叛逃曹氏的污点,怎么看也对曹丕构不成威胁了吧?
后来司马懿想了又想,觉得最有可能的答案,不是在于曹植,而是在曹昂身上。
曹昂尚且在世,而且受了晋国册封,在朝鲜半岛有领地的事情,在魏国已经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司马懿认为,这种举动在谋略上,很像攻城中的围三缺一,是凶虎赤裸裸的阳谋。
凶虎这种做法,等于是在晋魏两国之间,故意留下了一道可以沟通的桥梁,暗示将来两国可以有和平解决的可能。
这对于魏国的官员人心向背,有着极为可怕的影响,先前在魏国强势的时候,这些见风使舵的官员们也许还会抱着魏国这颗大树不放,但如今魏国显然是处于守势,翻盘的希望虽然不能说没有,但很多人已经丧失了信心。
先前邺城之战的时候,大部分冀州士族就已经趁机反叛了曹氏,到最后夏侯惇甚至都来不及镇压了,要不是晋军打下邺城的速度太快,司马懿甚至觉得,很多颍川派也会趁机投降过去。
如今晋国又对吴国发动了灭国之战,若是吴国被灭,司马懿不敢想象如今魏国之内,有多少人会向凶虎暗通款曲。
将来随着晋国日发强盛,这种隐患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其表现形式,会不会是曹魏某些官员以跟随曹昂这个真正的曹氏继承人,出卖曹丕和魏国,投降凶虎?
要知道,曹操在世的时候,本着重才不重德的做法,聚敛了很多相当有才干的官员,但这些人虽有才能,但道德下限却很低,很多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他们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是可以将其凌驾在魏国之上的。
所以司马懿倒是能够了理解曹丕的做法,其登位不久,就要面对晋国施加的巨大压力,身边还没有几个能够相信的人,必然非常迫切想要换上自己的心腹。
而陈群显然是趁机得到了曹丕的信任,推出了九品中正制这种冠冕堂皇给曹魏朝堂换血的做法,而且这时机选的非常好,正好是魏国受禅位代汉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百官皆只能有一个声音,谁也不会不长眼去唱反调。
而九品中正制的提出,同时借用又助长了禅位之势,官员之中即使有几个明白人,也断不敢此时站出来拿自己脑袋冒险。
不过司马懿发现,似乎自己这个顾命大臣,也被排除出了曹丕的核心圈子了,对此司马懿心中其实是颇有微词的,自己这几年他为了曹氏可以说鞠躬尽瘁,却一直饱受猜疑,过得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曹操死前给自己了一个说法,结果到头来就换来了这个局面?
此时的司马懿毕竟只有二十多岁,虽然行事老成持重,但他的内心,尚还保留了不少年轻气盛的血气,如今冷眼看着自己被边缘化,也是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平来,自己当初还不如拒绝出仕,甚至转投晋国算了!
想到这里,司马懿倒有些羡慕起陈群来,曹魏官员之中,司马懿其实对陈群佩服程度,还胜于钟繇,无他,陈群此人嗅觉灵敏,太会站队了。
当初刘备在徐州的时候,陈群就看出刘备无法压制徐州士族,毅然叛离投了曹操,之后在曹操手下依靠娶荀彧的女儿混入颍川派的核心圈子,在荀彧失势的时候又果断和荀彧切割,其地位竟然一直相当之稳。
而虽然陈群没有成为顾命大臣,但能够留守许都,显然是得到了曹操相当程度的信任。
并且在从关羽攻打许都到魏吴邺城之战中间的这两年里,包括魏讽之内的多名曹魏官员在关中司隶地区发生了数场反乱,给魏国后方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彼时曹操在邺城坐镇,于是后方的平定便交给了陈群,陈群也是不负所托,很漂亮的就将叛乱镇压下去。
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最让司马懿佩服的是,陈群将里面相当一部分功劳,都推给了在许都的曹丕,在世子之争局势尚不明了的时候,就极为坚定的站到了曹丕的一方。
事实证明陈群这一次又赌对了,曹操死后,陈群得到了曹丕的回报,九品中正制由陈群提出,便表明在今后的至少十几二十年里擢选出来的曹魏官员,都要认陈群为举主,这将来妥妥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而九品中正制的想法,也确实适合现在的魏国,能够以一种让众人都能够接受的方式,重新划分利益群体,同时暗地排挤曹操时期老人,换上对曹丕更加忠诚的人选。
司马懿低着头,心道朝堂之中真是藏龙卧虎,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也罢,就这样走下去好了,毕竟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距离魏王王宫数里的地方,便是天子行宫,如今这地方已经是破败凋敝,很久没有修缮了,刘协坐在中堂,正在写着第四张禅位诏书。
桌案那一边跪着的,却是曹操生前杀死伏皇后之后,从曹氏宗族中选出一女嫁给刘协,以顶替皇后之位的曹氏。
她五指轻轻捏住松墨,在砚台之中轻轻研磨,她的动作很轻,发出的声音极为细微,仿佛怕惊动了刘协一样。
她低眉顺眼,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刘协,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而是在极为认真的斟酌词句,脸上竟然露出了极为认真的表情。
但就是因为如此,才让曹氏心里涌起了不安来,要知道这可是刘协被迫禅位的诏书,按道理说写这些词句的时候,应该是满怀愤怒不满才对,但曹氏却没有在刘协脸上看到分毫半点,刘协正在写的东西,仿佛和他自己没有丝毫相干。
过了不知多久,刘协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然后将绢帛竖起来又看了几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印玺盖上。
他将绢帛摊在桌上晾着,抬头对曹氏笑道:“这次遣词造句,用笔转折,是朕最为满意的一次,只怕之后也很难超过了。”
“魏王那边,应该会满意了吧。”
曹氏见了,心中没来由更加害怕了,她放下手里松墨,俯身对着刘协叩头不止。
刘协出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曹氏涩声道:“魏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其是妾兄长,妾深感罪孽深重,还请陛下责罚。”
刘协淡淡道:“曹氏做的事情,与你一个妇人何干?”
“而且禅让也是天命所归,朕早已经看开了,你还在乎什么?”
“这两年朕也没碰过你,你要是怕受到牵连,朕禅让之后,让你出宫便是。”
曹氏连连叩头道:“妾已经是大王人,便终生是大王之人,无论生死,妾都不会离开。”
刘协听了,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望向东边出神了好久,才长叹一声道:“可惜。”
曹氏不明所以,可惜什么?
自己的命运,还是陛下的未来,亦或汉室天下?
南昌。
孙权躺在榻上,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头脑尚且有些昏沉,记忆一片混乱。
过了好一会,他脑袋才渐渐清醒过来,昏迷之前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抬了抬脖子,发现全身无力,腹部的疼痛酸麻提醒他,自己确实被刺中了腹部昏了过去。
大意了,孙匡这个狗东西,竟然暗藏匕首刺我!
随即孙权有些惊惶,到底之后怎么样了?
是孙匡被抓了起来,还是其翻盘掌握了大局?
他赶紧四下环顾,发现是自己的卧房,不禁放下心来,照这么说,孙邵严畯做的不错,还是稳定了局势?
孙权随即想到了城外还有晋军围城,立刻又急了起来,自己昏迷多久了,城外的晋军不会已经看出不对来了吧?
坏了,要不赶快的话,就无法埋伏凶虎了!
想到这里,他张开口,用嘶哑的声音喊道:“来人!”
“有人吗!”
听到声音,屋门口杂乱的声音响起,有人声道:“他人醒了?”
“怎么没人在屋内看着?”
门口侍卫惴惴不安解释道:“前面徐夫人来看过,刚回去,后面轮换的婢女还没有到.”
孙权听了更加不悦,什么他他的,连大王都不会叫,一会孤要狠狠责罚他!
随即屋门被粗暴地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孙权偏了偏头,刚想要教训几句,却陡然睁大眼睛,将要出口的话在嗓子眼里面打转,仿佛一只被捏住脖子待宰杀的鸡。
进来的人,怎么穿的是晋军服饰?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