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防往后院小屋走去,推门进去,就看到床上躺着个年轻人,正双目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双手不住抖动,嘴边涎水在不停流出来。
司马防出声道:“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
年轻人一动不动,恍如未闻,司马防见了,笑骂道:“装汝母!”
“在我面前还装?”
年轻人这才一骨碌爬起来,他先冲到门边边将门闩上,这才回到榻上,对司马防跪拜道:“见过阿父。”
司马防皱眉道:“你为了躲避出仕,装了多久了?”
“前些日子孟德征召你出仕,你却装作风痹症推脱了,但能推得了一时,还想一辈子装下去?”
这年轻人正是司马防二子司马懿,他满脸赔笑道:“启禀阿父,懿目前还不想做官。”
司马防摇头道:“为何?”
“孟德如今有天子之名,且我又是其举主,他想回报司马家恩情,所以才推举你出仕,天下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司马懿回道:“谁都知道天子是怎么回事,阿父常看汉书名臣传,但依附曹公,谁知道百年之后,后人如何评价司马家?”
司马防脸色有些难看,“不管怎么说,最有可能得到天子正统的,便是孟德,其他人更加不可能了。”
“若有一天曹氏开新朝,史书怎么写,还不是几笔的事情?”
“将来是大争之世,你长兄远不如你,你若不出仕,如何支撑司马家?”
司马懿还是摇头道:“曹公未必能稳赢。”
“至少袁氏那位,野心就不下于曹公。”
“眼下形势未明,阿父有没有想过,若是赌注压错了怎么办?”
“真要保存司马家,为何不让三弟四弟去幽州试试?”
司马防气笑了,“满口胡言!”
“孟德可不是个大度的,我司马家要是首鼠两端,必遭猜忌,都后来什么都得不到!”
司马懿叹道:“阿父既知曹公非大度之人,为何还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度日?”
“急流勇退不好吗?”
司马防摇头道:“司马家上了船,早就无法退了!”
“只有相助孟德天下,我司马家才能更进一步!”
司马懿听了默然不语,他虽然并不同意司马防想法,但也无法违抗命令,但他的心理,却是对曹操行事很是不喜。
他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从何而来,也许是心理隐隐觉得,曹操和自己很是相似的缘故?
司马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脾气很倔,便开口道:“我来是有事情要问伱的。”
他把今日堂上议论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凶虎这人,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这几年崛起速度很快,下手也异常狠辣绝情。”
“上次怀城刺杀,为父就差点丢了性命,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也因此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这才希望你能挑起司马家的大梁。”
司马懿心中腹诽,心道你不想干了,却拉我下水?
司马访不知道司马心思,继续开口道:“凶虎开始往并州下手,便是有向司隶动手的苗头。”
“我司马家世居河东,只怕到时候战火波及,殊为不妙啊。”
“你可有好主意?”
司马懿想了想,出声道:“可以先做准备,将司马家往荆州方向迁移。”
司马防疑惑道:“荆州?”
“那不是在刘表手里吗?”
司马懿出声道:“曹公今年必然会攻打荆州,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动手了。”
“而且其势在必得,即使以放弃司隶为代价。”
司马访惊了,“怎么会?”
“司隶这边是有太多士族大家,他能放弃我们?”
司马懿笃定道:“相比荆州,河东士族不值一提,荆州富庶,士人众多,人口比是司隶十倍,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阿父当早做准备。”
司马防正要说话,却见司马懿脸色一变,迅速往榻上一躺,做出先前那种口歪眼斜的样子。
司马防正疑惑间,心道莫名其妙的,这孩子不会真的发病了?
房门忽地一声被踢开,一个蒙面人竟然持着明晃晃的弯刀冲了进来!
不提司马防呆住,冲进来的刺客见屋里竟然有两人,也是呆了一下,但等他看清床上的司马懿,马上便冲上前几步,手中利刃高高扬起。
司马访见状,忍不住惊叫出声,那刺客听了,下意识刀刃方向一转,竟然是当头向司马防劈下!
司马防被刺眼的刀光惊得面色惨白,腿脚发软倒在地上,急切间想要伸手向司马懿求救,却发现司马懿竟然一动不动,还在呆呆望着房顶!
他经历过一次怀城刺杀,当时的血腥景象让他至今在做噩梦,眼见利刃当头,却害怕的手脚冰凉,只得闭目待死。
利刃下落,却是偏了几分,擦着司马防的脸颊,直直砍到到床沿上,深深嵌了进去。
那刺客拔了两次,都没有拔出来,最后猛地一挣,终于是将刀抽了出来,他看着下瘫在地的司马防,和一直一动不动的司马懿,犹豫了一下,门外却有惊呼声响了起来。
刺客听了,当即转身往门外逃去,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司马府的家奴随后才纷纷乱乱赶到,司马防哆哆嗦嗦让人抓捕刺客,同时查看有没有家眷伤亡,足足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家仆们搜遍了司马府,确认了刺客逃走的踪迹,回报给司马防。
司马防惊魂未定,让家仆抓紧防备,等众人走后,才指着司马懿叫骂道:“逆子,你想看着为父死吗?”
“这些太平道刺客卷土重来,以后可是睡不着觉了!”
司马懿下床关上门,这才解释道:“阿父,那刺客是来试探的,不是真的。”
司马防一怔,“何以见得?”
司马懿出声道:“怀城刺杀时,我虽未亲眼见过,但刺客出手即死,哪如今日犹犹豫豫,还失手砍歪了?”
“而且我听说上次刺客以性命死战,哪如现在听到声音就逃走的样子?”
司马防这才火气稍消,“即使如此,也只是你的臆测,万一是真刺客怎么办?”
司马懿笃定道:“其进门那一刻,我便已经确定了!”
“先不说怀城刺杀之后,在没有类似事件,要真有刺杀,也是先杀最为重要的钟繇,杀阿父一个虚衔骑都尉干什么?”
“何况其进门先看向床上的我,下意识要杀的也是我,若真是凶虎派出的太平道刺客,为何要杀我这个名声不显的白身之人?”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曹公多疑,其对于先前我的病症心存怀疑,所以才派刺客试探!”
司马防听了,沉默了一挥,也渐渐想明白过来,他叹了一口气,“孟德不好相与啊。”
“我也该考虑下,是不是要急流勇退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要是刺客真是来杀我的,你又如何?”
司马懿回道:“孩儿手无缚鸡之力,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司马防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不,要是刀砍在我身上,你怕是会趁机跳窗逃走,之后在为我报仇吧?”
司马懿干笑一声,“事情并未发生,谁也不知道当时会如何。”
司马防摇摇头,“我确实老了,司马家就看你了。”
“我可不想像曹嵩那样被用作交换的条件,最后换回了具尸体,名声尽丧。”
司马防说的便是袁谭死后,尸体皆为曹军所得,袁熙让人把曹嵩送回给曹操,用来换回袁谭尸身,曹操迫于孝道,也捏着鼻子认了,但在士族之中,曹嵩便成了笑柄,被私下嘲讽只值一具尸体。
司马防走后,司马懿才坐起身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方面是被刺客吓出来的,一方面是想到曹操的心机产生的后怕。
曹操这人实在是难以伺候,自己骗了他一次,眼下局面僵住,是不是继续骗下去,直到自己所谓风痹之症好的那天?
到那时候,即使不想出仕也不行了。
司马懿思索起来,在他心目中,出仕倒不是最为关键的,关键他不想下错注。
眼下天下相争,局势未明,已成隐隐成了曹操凶虎江东三族鼎力之势,在这之中,江东首先排除掉,之后的数年甚至十几年中,曹操和凶虎的中原之争,将会决定天下的归属。
但司马至今也没有看出曹操能有稳赢凶虎的把握,所以他还想观望,关键是,凶虎即使得势,就能绕得过和曹操关系密切的司马家吗?
袁熙攻打并州雁门的消息不久后便传到了许都,曹营谋士惊叹于凶虎动作之快的同时,也心中兴奋起来。
这意味着凶虎是很难帮得到荆州了,即使寿春发兵,但是只要宛城这个门户一开,南阳便得了一半!
先前曹操许以厚利,终于是说动了张绣,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对于张绣来说,荆州实在是没有发展的可能了,他想要更近一步,便只能投靠曹操。
于是数日之后,张绣在宛城投降曹军,两边合流,再次向着新野攻打而来!
正在新野坐镇的张飞听了消息,冷笑道:“果然不出大哥二哥所料,张绣这小子迟早要叛!”
他当即发信向襄阳求救,一边拒守城池,不久之后曹军抵达攻城,又数日后关羽带着大军前来,突袭围攻新野的曹军,新野之战就此爆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