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不得不承认,即使他知道后世历史的走向,但他在对付曹操上的历次谋划中,还是有不少误算的。
他在徐州一战中,尽量在战场上针对曹营战马,也取得了相当好的效果,一战之后,曹营战马损失惨重,只有数百匹可用的马。
兖州豫州本就不适合当马场,马匹产出很少,曹操想要获得战马,当时在袁熙看来,只能去找南匈奴购买交换。
所以当时他让出黑山通道,让袁氏派高干进入并州,就是为了让其尽快占据并州马场,断了曹操念想。
当袁熙却忽略了,曹操早就搭上了马腾韩遂,得到了相当数量的战马,加上根本瞒不住的双马镫,曹军骑兵拉近不少了和幽州铁骑之间的差距。
袁熙想到这里,也不禁摇了摇头,自己在内政方面,有郭嘉沮授,可以说完全不输曹操,但两人不长于外交,和四处找势力串连的钟繇等人相比,却是有着差距的。
这也导致凉州的马腾韩遂,成了袁熙的心腹大患,毕竟来年开春,袁熙便要有所行动,要是凉州大军封住黑山隘口,袁熙便很难行事。
他如今的几个盟友,短时间内也无法帮忙。
孙策生死不明,但根据袁熙猜测,救回来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而且之后上台的可能是孙权这个背刺娃娃,如今的袁熙,也只能期望吴夫人能多少说上些话,缓解两边关系了。
至于刘备,前几天消息已经传到了幽州,他把豫州基本全丢了,逃到南阳,准备依附刘表,可以说是从头再来。
这种情况下,袁熙想要南下,便只能靠自己,这还是冀州不出事的前提下。
但袁熙必须要把握住曹操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破绽,一切的关键,还是在黑山隘口所在的司隶。
那里有马腾韩遂,还有袁术,可以说是相当麻烦,而袁熙的所能依靠的,却只有跑到弘农,不知道去做什么的杨凤。
想到弘农杨氏,袁熙更是头痛,这个比袁家底蕴还深厚的家族,对袁熙来说,成为敌人的几率也不小。
因为弘农杨氏现任家主,是身为太尉的杨彪,其正妻是袁术的女儿,有这层关系,袁熙想把弘农杨氏拉过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袁熙从前世历史上,看到杨彪的经历时,对其人的认知,也如后世的人们一样,很难有个定论。
杨彪此人,虽然一直追奉天子,但他的身份,却也是极为尴尬。
他虽为太尉,但偏偏岳父袁术却自立称帝了,这样他在刘协身边的地位,便是极其尴尬起来。
彼时袁术一称帝,曹操便上表弹劾杨彪,并将其下狱,幸得孔融据理力争,杨彪才得以出狱。
但这样一来,杨彪便无形远离了刘协,以至于没有参与衣带诏事件,反而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据怀城传来的情报,杨彪已经告老还乡,但是其儿子杨修投靠了曹操,据说还颇受赏识。
想到赶去弘农,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杨凤,袁熙也有些无奈,不过在太平道中,也只有杨凤能够对抗曹操,如今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他带领军士扫了大半天,才将府邸周几条道路勉强清扫出一条可以让马匹马车通过的道路,不久有马车过来,将砂土洒在铲好的路面上,以防结冰打滑。
袁熙这才深深感到了这个时代的不便,一场大雪,几乎就让整个城池停止了运作,唯一依靠的只有人力畜力。
好在大雪慢慢停了,天空渐渐晴朗起来,众人见状都是送了一口气,但谁也不知道,明日亦或后日,还会不会有更大的雪下来。
这个时候,才是考验各州底蕴的时候。
冬天粮食不能耕种,干燥的柴火更是难寻,大部分人家,都是早早在秋日便做好了储备。
但若是粮食柴火储备不足,也只能出来打猎或者捡拾柴火,但在这种严寒天气里,等于是听天由命碰运气,要是家中出现了变故的,大部分时候也只能等死。
袁熙想到这里,心道幽州储备粮食的官仓,便是为了这种时候应急之用,也是该提前做好应对了。
若幽州受灾情况严重,甚至可能会被迫动用军仓中的粮草应急,这样会影响到来年的出兵,但袁熙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他走得路和曹操完全不同,也不能坐看百姓军士冻饿而死。
彼时陆逊已经南下,田豫带兵去了,袁熙想了想,只能骑着马去找郭嘉,他到了郭嘉院子里面的时候,见郭嘉正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袁熙叹道:“使君这一来,我就知道有事了。”
“这种天气,使君还如此劳累,这不是带着下面的人也无法休息么。”
袁熙听了,无奈道:“先生明知道这天气不能放任不管,就不要取笑我了。”
“我这次来,是觉得这次雪灾,百姓必然有需要帮助的,这其中的关节和粮草数目”
郭嘉一脸纠结,“我就知道是这事!”
“让我出出主义还行,这些内务之事,我和公与,是远不如田豫陆逊啊。”
袁熙笑道:“这不两人都不在么。”
郭嘉听了,大摇其头,“公子手下,还是人太少了,你这事无巨细依赖几个人,让别的掾属怎么出头?”
“对了,前些日子,公孙度那边不是逃过来很多名士?”
“那些人是青州之乱时渡海逃往辽东的,如今公孙度对他们并不好,幽州义学最近声名远扬,很多名士都慕名而来,我觉得倒是可以从中选拔些人来。”
袁熙听了,当即打蛇随棍上,“那就有赖先生掌眼了。”
郭嘉笑骂道:“我就知道使君早在等我这话了!”
他将怀里几个竹简交给袁熙,说道:“这是城中各仓存粮,以及管仓的官员名录。”
“其能调取的粮食,我也提前做了标记,使君拿回去,派属下分头调取粮食便是。”
袁熙笑道:“先生果然懂我!”
郭嘉得意道:“那是,这几年公子的脾气,我还是摸得很清楚的。”
袁熙心中一动,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话,郭嘉见了,也是微微侧过头去。
气氛顿时沉默了起来,过了好一会,郭嘉出声道:“使君什么时候替我找个徒弟?”
“公与真是撞上了,伯言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扬名天下,我看在眼里,可是羡慕的很啊。”
袁熙听了,出声道:“我会尽量留意,争取今年就给先生带来。”
郭嘉望着天空道:“那我就安心等着了。”
“不过错过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袁熙一惊,“元化先生的药.?”
郭嘉摆摆手,“我吃就是了,使君放心。”
袁熙从郭嘉府里出来,突然反应过来,合着郭嘉一直没有吃药?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心中有些愧疚,郭嘉本来就身体有亏,自己还将其带到了严寒的北地,是不是也在变相让其折寿了?
他回身望了望,叹息一声,便带着孙礼往城外而去。
吕玲绮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大雪,虽然屋里的小火炉里面,几根柴火正发出刺目的红光,但她却觉得小屋各处的缝隙里面,寒风正嗖嗖地灌了进来。
这当然是错觉,屋子是木头堆叠,用长钉固定的严丝合缝,外面还用黄泥混合藤汁糊住,和筑城做法无异,根本不会透风。
她透过糊窗的麻布缝隙,见吕布和严氏的坟头,已经完全被覆盖,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只显露出微微的弧线,不注意的人,根本会不知道,这次埋葬的是曾经名震天下的温侯。
阿父,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吕玲绮对吕布的结局,其实是早有预感的,但她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手指漫无目的地抠着窗棂上的树皮,却听远处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一行几人渐渐出现。
几个人费力地推着装满木柴的马车,袁熙踉跄几步,暗骂这种天气地形,即使想要出兵,也是有心无力。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等来年开春的时候时候,中原天气已经转暖,若幽州还是这样大雪连天,自己只怕会错失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提前布置调兵?
会不会打草惊蛇?
眼见快到小屋,车子经过吕布坟头,袁熙让诸人停下,自己迈着齐膝的雪,艰难走了过去。
此时木屋的门打开,吕玲绮走了出来,走到袁熙身前,两人并肩跪下,对着吕布和严氏的坟头拜了三拜。
两人站起身,又走了几十步,却是走到麴义的坟头前,又同样拜了三拜。
袁熙直起身子,叹道:“麴兄,今年我可是丢了脸了。”
“不仅没有为你报仇,还搭了不少任人命进去。”
“还请麴兄稍等些时日,到时候新仇旧恨,连带利息,我一定会讨回来。”
吕玲绮低声道:“夫君勿急,先保重自身,不然若是有个闪失,让我们这些女眷怎么办?”
“我已经经历过阿父阿父的事情,不想再看到夫君出事了。”
袁熙心中感动,握住吕玲绮的手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温侯实在是可惜了。”
他隐隐猜出了一些隐情,但是却永远不能对吕玲绮说,只能带着歉疚埋在心里。
吕玲绮轻声道:“其实阿父这种结局,不算是最差的。”
“当年并凉武将,被中原士族不容,为了出人头地做出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董卓如此,阿父有些事情也是失却了本心,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如今他却用自己的血,多少洗刷了些污名,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为天子战死的。”
“想来有些可笑,阿父战场上横行无忌,无所畏惧,其实私下里面,却很是看重别人的议论。”
“也许这就是并凉出武将一直为中原人看不起的原因吧。”
袁熙轻声道:“我不会这么想,包括对伱也是这样。”
吕玲绮嘴角微微咧开,扬了扬拳头,“我当然知道。”
“你要是敢负我,我会亲手把你打成猪头!”
袁熙陪着吕玲绮说了会话,眼见天色渐晚,天空渐渐黑了下来,在吕玲绮再三催促下,袁熙才翻身上马,对吕玲绮道:“守孝还有两个月,难熬的话,你让人随时去叫我。”
吕玲绮不耐烦道:“知道了,你快回去陪她们吧。”
袁熙骑马回头时,看到吕玲绮孤零零的身影越来越小。
他策马往来路而去,心中想着吕玲绮倒是挺坚强的,好像自从吕布身亡后,她好像表现的有些太过平静了吧?
袁熙突然不由自主拉紧缰绳,胯下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他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去,随着吕玲绮小屋逐渐现了出来,他看到吕玲绮正呆呆跪在坟前,凄惨嘶哑的呜咽声,从她口中不可遏抑的传了出来。
他翻身下马,奔到坟前,搂住吕玲绮,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吕玲绮趴在袁熙怀中,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