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协的反应,曹操颇为满意,又有些惋惜。
他不是没想过将吕布收为己用,但想到对方和袁氏尤其是袁熙的关系实在太近,而袁熙作为曹操目前最为忌惮的敌人,断然不会让吕布逃走,襄助袁熙。
而依照吕布的脾性,即使被俘投靠,也迟早会背叛自己,所以曹操才横下心来,将吕布直接置于死地。
刘协望向吕布的尸体,嘴唇颤抖起来,他艰难地挪动脚步,往前走了几步,等他走近,更加看清吕布尸体的情状时,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
曹操心中颇为自得,刘协要是放在太平盛世,应该是个好皇帝,甚至在寻常的乱世,说不定也能力挽狂澜。
但现在的乱世,并不一般。
如今的天下,想要争夺权柄,走上那条道路的人,无一不是心智坚韧,智计百出的当世豪杰,曹操认为,自己应该是,也必然是那寥寥数人之一。
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刘协如此翻脸,但这几年来,自己差点被逼到了绝路,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身死族灭,所以他每日无不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曹操被这种恐惧逼得几乎要发疯,头颅中时常隐隐作痛,这种痛楚又反过来折磨着他的精神,在他平静地外表下,潜藏着一颗暴戾凶狠,被逼迫地时刻都会陷入疯狂的人格。
在这种折磨下,曹操的求生欲被无限放大,以至于行事越发不择手段,这种本能催发出来的生死恐惧,刺激是如此之大,鞭策着他不断前进,相比之下,目标只是兴复汉室,却从没有面对过生死的刘协,有怎么能自己和相比?
曹操缓缓走上前去,将手搭上了刘协肩头,刘协忍不住身体一抖,曹操似乎像在说家常一样,对刘协道:“陛下,今后你我君臣相知,必成佳话,还望陛下切勿多想啊。”
“想的多了,反而会睡不好。”
刘协听着曹操充满威胁的话语,脸色苍白,袖子的里面的手紧紧握了起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盯着曹操的脚尖,心想此时自己若是暴起发难,能不能将曹操推下城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刘协的杀意,曹操身旁的典韦提着大铁戟,往前走了两步,冷冷瞪着刘协。
刘协感觉到典韦目光中如同实质一般的杀意,背心渗出的冷汗将贴身绸衣浸透,黏糊糊的贴在他的后背上,让刘协感觉如同是毒蛇附体一般,更加手脚冰凉。
此时脚步声缓缓传来,有人被押上了城头,曹操见了,大笑着迎了上去,“公台,如今吕布已死,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来人正是陈宫,他手脚并未被绑着,上城头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吕布尸体,眼中露出了沉痛之色。
他对曹操的话语恍若未闻,上前走到吕布尸体身前,躬身拜了三拜,叹息道:“是宫之无能,害了温侯啊。”
曹操出声嘲讽道:“吕布此人有勇无谋,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主公,他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公台可是看走眼了啊。”
陈宫站直身子,叹道:“不错,当初他在陈留时,我和张孟卓起事,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最后找来找去,才在无奈之下,找上了温侯。”
“当初我们所想,也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选择温侯的理由,也只是觉得他头脑简单,并不会反客为主而已。”
曹操笑道:“我便知道公台没那么简单,公台自诩不做亏心事,到头来还不是有自己的私心?”
陈宫沉声道:“人都是有私心的。”
“不同的是,有的人私心也能为公,有的人私心只是为己。”
“温侯虽然声名不好,性格很多疑,但其却从始至终,对我礼敬有加。”
“所以宫承他的情,也记得他的恩,且如今温侯为了救我,才打城中了埋伏。”
“温侯身死,实是宫之过错。”
“今日宫请赴死,以谢温侯。”
曹操愣住,失声道;“公台,这值得吗?”
陈宫昂然走下城头,“曹公,你若留我,他日我必为温侯报仇。”
曹操望着陈宫的背影,袖子里的手颤抖起来,陈宫救过他的命,当初曹操觉得,其是当世能了解自己想法的寥寥几人之一,然而两人却反目成仇,事情为何到了这种地步?
曹操背后的曹昂和荀彧,似乎也被陈宫的行为惊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先前似乎丧失了反抗勇气的刘协,却似乎有所触动,豁然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陈宫,眼中默然爆发出神采来。
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曹操大势已成,但即使生死当前,仍然有和曹操理念不合,毅然就死,也不愿意和其同流合污的人!
这天下之人中反抗曹操的,陈宫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即使曹操用杀戮来压服人心,这些人也是杀不绝的!
自己还没有完全失败,只要有一丝机会,自己不能就此放弃,自己要寻求这些人的帮助,迟早有一天,会等到击败曹操的机会!
刘协的眼中,再度燃起了熊熊斗志。
望着一步步走下城墙的陈宫,曹操忍不住大喝道:“公台,你…….”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宫脚步一顿,随即挺直身子走下,再也没有回头,只留给曹操一个背影。
他走道城下的广场上,那边正有手持大刀的刽子手等着。
陈宫站定身子,对刽子手道:“来吧。”
曹操往前踉跄几步,扶住城头,手指在墙头青砖上猛然用力,捏得指尖发白。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曹操的手,缓缓举了起来。
黑山南部,袁熙身后是赵云沮授陆逊等人,再后面是数千军士,正在山道上往怀城方向行军。
得益于招降的黑山军斥候引路,队伍行进得很快,一路也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敌人,想来是被先行的太史慈徐晃顺手清理干净了。
袁熙本想在邺城多呆几天,尝试调解袁谭袁尚之间的矛盾,但太史慈徐晃走后的次日,袁熙才猛然醒悟,即使暂时调解了,又有什么用呢?
两人矛盾不可调和,迟早会翻脸,到时候自己的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先前在邺城做的一切,其实已经算是还了袁绍的情,自己又不是保姆,凭什么要给人擦屁股?
自己对得起他们,但是这个天下又有谁对得起自己呢?
而且自己连亲近的人尚且都无法保护,还去管闲事,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什么官渡之战,你袁谭袁尚要是不愿意打曹操,我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内斗就内斗吧,打烂了最好,大不了自己时候从一片白地上重新开始好了。
袁熙一想到怀城可能出现的变故,更是心焦,在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就是吕布丢了怀城,曹操挟持天子逃走。
不过只要自己能和吕布会合,追击曹操到兖州,其必然只能调集大军阻挡,到时只要袁谭袁尚不傻,必然会趁机渡过黄河,攻击官渡,直扑许县!
你曹操不是奉迎天子吗,到时候看你奉迎到哪里去!
不过相对的,袁熙已经做好了同时应对马腾韩遂和袁术的准备,不过若是在这场恶仗中,能让曹操大伤元气,天下形势的走向,便会少了很多变数!
他算了算,自己离太史慈徐晃的前军,只有一天路程,说不定他们已经和吕布会合了?
随着队伍行进,渐渐地,在离着黑山南部隘口百十里的地方时,便看到了零零散散的逃难百姓,袁熙让孙礼叫来几个百姓询问,顿时头脑发懵。
曹操成功偷袭怀城,挟持了天子公卿,还和马腾韩遂联手了?
吕布当夜打城?
袁熙顿感大事不妙,吕布这举动太过莽撞了,曹操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正焦躁间,却听到一辆马车内传出一个女子声音,“显弈…..公子?”
车帘掀开,袁熙定睛一看,这不是孔融夫人和女儿吗?
他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文举公呢?”
孔融夫人说了怀城之事,最后道:“夫君让我们逃走,自己却留下了。”
袁熙顿感不妙,孔融这脾气碰到百无禁忌的曹操,只怕凶多吉少!
他当即喝令兵士全速赶路,同时对孔融妻女道:“冀州不安全,我找两个兵士护送,你们直接往北走,去幽州。”
望着匆匆离开的袁熙,孔融女儿对孔融夫人轻声道:“但愿阿父和公子都能平安。”
孔融夫人安慰的点了点头,心道希望如此,但事情真的会那么好吗?
邺城职中,袁尚在府里走来走去,最后他猛地站定,对一旁的逄纪道:“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了。”
“显弈赶去了怀城,我不能光指望单凭他击败曹操,这边必须要做点什么!”
“眼下我身为冀州之主,若是缩在城里,坐看机会丧失,又怎么能对的起阿父托付?”
“我准备即使让出一些条件,也要换取和袁谭的暂时联手,起码先将曹操灭了,为阿父报仇!”
逄纪听了,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公子能这么想,老夫甚是欣慰。”
“老夫这就为出城,为公子说服显思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