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活着的意义
大战奏凯,三军欢动,入城宿营休整。
战火后的渭州城,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满城百姓如获新生般欢天喜地,扶老携幼,敲锣打鼓迎接大军入城。
吴非凡和王海宾在张守珪陪同下并辔而行,他精神饱满,气宇轩昂,一身奇特的钛钢盔甲,引人注目,引得军民喝彩如潮。
张守珪在城楼上摆下酒宴为先锋诸将接风洗尘。
酒宴简陋至极:每人面前摆好了一个木制食盘,盘中两个黑得发亮的荞面馍,一钵小米粥,一大块马肉,古战场,战马奉献了它的所有,活着时驰骋疆场,死后他的尸体为人裹腹。酒则是一盅淡黄的黍米酒。
诸将吃罢晚饭,聊了会军中事务,各自回营歇息。
这是吴非凡有生以来第一次率大军出征,一日三战,皆大获全胜,虽有些疲惫,但仍兴奋得难眠,索性起身,披上羽绒大髦走出营帐,去巡营查岗。
仰望苍穹,繁星点点,似一颗颗宝石镶嵌在墨黑的天幕,夜幕下,一盏盏营灯,像是点点繁星,霜风中,不时送来远处一两声号角,低沉而又悲凉……
吴非凡在本部营房里转了一圈,与各营的值守兵士交待了些重要事项,聊聊军旅生活,这些军士,有的才刚才成人,有的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李隆基一召唤,就义不容辞告别故土,抛妻弃子,奔赴战场,他们更需要关心,哪怕是将军的一句问候,一个眼神,也会让他们精神百倍。
正打算回营歇息,看见薛畅的幕帐亮着灯,还传来“呼呼”劈刀的声音,吴非凡大步流星走上去,撩起幕帐,才发现是薛畅在练习劈刀,他赤着膊,挥着手里的横刀,奋力左右空劈,胸中似有满腔怒火需要发泄,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映着灯光,油麻生亮。
“兄弟,塞上夜凉,小心着凉。”
吴非凡走进去,关心地问。
薛畅一惊,回过头来,见是吴非凡,视若不见地转过身去,加快了手上空劈的动作,恨恨地道:“谁是你的兄弟?”
“你忘了我俩曾并肩杀敌,有过八拜之交?”
“呸!割袍断义,你我早已恩义全无!滚开,别耽搁我练刀法!”
吃了闭门羹,吴非凡心里很不好受,但兄弟一场,他对我无情,但我不能对他无义,这是吴非凡对朋友的准则。
暗忖:薛畅一心想胜过我,求功心切是兵家之大忌,依他现在的状态,很容易把小命给弄没了,更何况,薛畅到王海宾帐下当差,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试图改写历史的悲剧,要是他战死沙场,我这辈子良心何安?
吴非凡对薛畅了如指掌,转换话题,笑道:“薛畅,世上本无鬼,空有捉鬼技,我看你这刀法白练了,王将军是不会给你立大功的机会。”
薛畅愣住了,怒骂道:“吴非凡,你好卑鄙,怕我的功劳超过了你,就在王将军面前说我的坏话!”
对一个人有成见,任何阴暗的事儿都能想到。
吴非凡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正色道:“别把我想得太坏了,这明摆的道理还要我明说吗?”
“狗屁个道理,你不说个明白,我今儿就要与你个没完。”薛畅脖子一梗道。
见薛畅中了道,吴非凡轻轻一笑:“战场立功,就得冲锋陷阵,以身涉险,你身为元帅的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王将军如何向你老子交待?你想想,王将军会冒让你冒这个险吗?可记得你追杀蕃将六指乡弥洪,王将军派出重兵来来保护你,事后还斥你鲁莽行事?”
薛畅沉思了一下,忽大笑道:“怕死还是男人么?大唐男儿就应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你身为副先锋,每战都冲在前面,你都不怕死,我何足惧哉?为了赢得芷萱,我死过万次多值得。”
这恐怕是征服女人最具杀伤力的情话了,可在情敌耳里,却挑衅味十足。薛畅性情刚烈,与他争强斗狠,只会激发出他强烈的敌意,吴非凡忍着胸中的怒火,淡淡一笑:“我战死沙场,芷萱非你莫属了,岂不正中你意。”
“不!我绝不允许你战死沙场,我要你活着,磕头向我认输,拱手将芷萱让给我,我要你眼巴巴地看着我抱着芷萱亲着嘴儿入洞房,嘿嘿!”
薛畅说得露骨至极,要是在往日,吴非凡当即就要冲上去甩他几十个大耳刮子,但现在是在烽火连天的战场,没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的了,只要稳住薛畅在阵前不出乱子,改变历史悲剧的胜算就大一些。
让他精神胜利一回,又何妨?
吴非凡镇静地道:“薛畅,你很欣赏你有一颗不屈的好胜心,但我也要提醒你,你要娶芷萱,首要的条件是你得活着,我身为副先锋,战死的可能大得多,要是我俩都战死沙场了,命都没球得了,还谈啥子爱情,岂不是叫芷萱守一辈子活寡?”
薛畅神色黯然,痛苦地摇了摇头,讪讪地道:“不,不能,我不能让芷萱守活寡,那我们约定,咱俩都要好好地活着。”
吴非凡伸出手来,与薛畅紧紧相握,郑重道:“薛畅,我知道你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做不了兄弟,做一对好袍泽吧,肝胆相照,生死与共,为了芷萱,好好地活下去。在战场切勿呈匹夫之勇,穷寇莫追,能智取的切莫力敌……”
吴非凡交待了行军打仗的诸多事项,吴非凡才回营歇息。
已是一更天了,吴非凡怎么也睡不着,穿越而来的人和事,如电影般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苦命的春丫,性烈如火的芷萱,耿直爽快的薛畅,还有表现风光,内心苦如黄莲的皇后王有容,堂堂国母,为讨李隆基的欢心,竟偷偷摸摸地叫人买春药——
吴非凡不禁哑然失笑:平民有平民的痛苦,帝王家也有帝王家的辛酸与无奈。
怎样才是幸福的人生呢?对自己来说,这会儿莫过于能找个朋友说说话,最好是红颜知已,情意缠绵,耳鬓厮磨,这样想着,不觉浑身躁热,心里有了种异样的冲动。
起身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夏荷送给他画像,卧躺在榻上,仔细端详起来:高高的鼻梁,小巧的樱桃小口,含情脉脉的双眸,小鸟依人地偎在吴非凡的怀里,似要说出万千情话来,吴非凡禁不住在捧起画像,深情地吻了几口。
这会儿夏荷睡了么?她也要想我吗?还有芷萱,自那次与薛畅签下了《君子协定》,就音讯沓无了,出征那天,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难道她有了别的想法……
吴非凡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刘小虎从帐外闯了进来,低声道:“主子,我巡营时抓住了个间谍,可能是个哑巴,审问了他半天,他一言不发,只写了个条子,说要见你。”
“奇了怪了!只有傻逼才会叫一个哑巴当间谍,送我帐内来,撬不开他的嘴,我这个钦点的五品官就白当了!”
吴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