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兵临武昌,地官副丞相、副将黄再兴谓国宗石凤魁道:“先前,吾守险不守陴;现今,金口、羊楼司、咸宁等险地皆失,守城事急,国宗兄可有打算?”
石凤魁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吾兵逾万,曾妖来战,寻机斩之。”
黄再兴道:“兵败人惶,一发不可收。武昌城高墙厚,可抵万军。吾之主力,不可集于花园、鲇鱼套。全皆入城,留一悍军机动,余则四散城墙之上,多备擂木滚石箭矢货药大炮,居高临下,敌攻则杀,敌疲则扰。环挖深沟,蓄满江水,敌掘地则贯通。多备沙石砖块,广招民勇,城毁则堵。”
石凤魁道:“城阔兵少,按下葫芦浮起瓢,吾厚集兵力踞守花园、鲇鱼套,筑坚垒,一枕大江,一频青林湖,一跨长堤,深沟重栅,峙江东岸,与虾蟆矶对垒。列巨炮向江内外,分阻水陆两路,如此险地,焉能不守!专守此处,妖能奈我何?即奈我何,自湘潭始,连战连败;退守田家镇,与燕王共扼险地,再行杀妖,有何不可?”
黄再兴道:“万万不可,东王令严,不战而退,杀头之罪。”
石凤魁道:“吾坐镇一方,不听军令者,杀!黄副丞相急,急有何用!城防之事,吾乃主将,一言九鼎。”
石凤魁四六不通,黄再兴不敢怠慢,急遣亲兵飞驰天京,禀求东王调换骁将。
天音未至,广西平乐府知府李孟群已率水师攻破白沙洲、金沙洲,进逼鲇鱼套水营。
罗泽南攻占花园,再击鲇鱼套陆营,被石凤魁击退。李续宾驰援,会合罗泽南,攻破鲇鱼套,复助李孟群攻破水营,焚烧石军兵船五百。嗣后,李孟群挥师西渡,围攻汉阳。杨载福亦率水师,攻击汉口。
石凤魁连战连败,怯惧横生,决意退城而去。
黄再兴道:“胜攻败退,古今常理。退勿慌,否即兵败如山倒。国宗先行,吾自断后。”
石凤魁慌不择路,沿洪山东撤,被塔齐布截击,折兵千余。
黄再兴血战一日,打退湘军多次进攻,又将撤退事宜告知汉口、汉阳,方令大部撤退,自领亲兵断后。
汉阳守将古隆贤接文,亦即自西门撤出。
江中战船,撤退不及,被李孟群、杨载福围追堵截,逐一击沉。
曾国藩喜曰:“省河上下,无一贼船,武汉城外,无一贼营;贼逆辎重丧失,粮资无存,胆落心离,分踪四窜,吾大功成矣!”
塔齐布道“:两军对垒,死生平常,即流血漂橹,吾亦心如止水。万没想到,罗罗山,尔一书生,竟怂兵食人肝心,俘杀乐呼?”
罗泽南叹道:“刀光剑影,生死攸关,文弱书生,敢杀人呼?夫屠夫如尔,一见褴褛稚子,即嚎啕泪流。吾心如刀剜。”
曾国藩道:“嗜血厮杀,非我所期;然两军对垒,非生即死,昔岷樵诸公死生历历,敢不杀乎?即取人性命,睚眦状、嫣然态,可有别乎?”
武昌大捷,曾国藩上疏:昨日克复武昌、汉阳两镇,事机之顺,处处凑泊。此则仗我皇上威福,天心笃佑,不特非臣等筹谋所能到,亦非臣等梦想所敢期也。
咸丰帝闻奏,眉色飞舞,喜谕:览奏感慰实深。获此大胜,殊非意料所及。朕唯兢业自持,叩天速赦民劫也。此次克复两城,三日之内,焚舟千余,踏平贼垒净尽,运筹决策,甚合机宜。尤宜立沛恩施,以彰劳功,曾国藩着赏给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塔齐布着赏穿黄马褂。钦此。
曾国藩接旨,喜不自禁,碍因人之常情,亦作客套,拟疏道:窃臣办理戎务,过多功少,武汉克服,有提臣塔齐布之忠勇,有李孟群、罗泽南之谋略,有杨载福、彭玉麟之勇鸷,故能将士用命,迅克坚城。微臣实无劳绩。至于纵火多顺风之时,西岸得荆兵之助。廿三剿洪山之贼,廿四烧里河之船,事机之顺,处处凑泊,则由我皇上忧勤所积,默挽天心,非臣筹谋所能及,尤无劳绩可言。荷温谕之褒嘉,只惭悚以无地。至奉命署理湖北巡抚,则于公事毫无所益,而于私心万难自安,有不得不沥陈于圣主之前者。水师前军业于初七日启行,沿江剿搜,已过黄州以下,臣率后军亦拟即日起行,鄂垣善后事宜,既不能一为兼顾,转瞬出鄂如皖,湖北巡抚之关防,仍须委员赍回武昌,此所谓于公事毫无裨益者也。臣母丧未除,葬事未安,若远就官职,则外得罪于名教,内觅讥于宗族。微臣两年练勇、造船之举,似专为一己希荣教功之地,亦将何以自立乎?上月谢折内,申明前奏,不敢仰邀议叙。
拟毕,递与陈士杰观。
陈士杰道:“言恳词切,情真意殷。惟谦让鄂抚一事,恐弄巧成拙。”
曾国藩讪笑,曰:“吾真谦让矣,奈君无戏言、覆水难收。吾须再上一折,细剖心思,以正视听。武昌克服,吾师吴文镕公,明眸半瞑,恨只恨那劣抚崇纶,犹自逍遥。”
国藩言罢,又疏:臣更历忧患,屡经败挫;又常奉圣谕,以好名为诫,岂有漫不省察之理,顾自维累然素绖,遽绾符绶,大义亏损,何以临民?康熙间夺情之案,李光地为彭鹏所劾,于养志为陆拢其所劾,载我国史,檩然可畏,揆之大防,返之方寸,均觉悚惶无已。此所谓于私衷则万难自安者也。臣与督臣杨霈熟商,恐出境在即,关防交替,徒费辗转,是以不敢接受,仍由督臣将关防收存,并吁恳皇上天恩,简派贤员接任湖北巡抚,以重疆寄。俾臣得专力东征,感荷生成,实无既极。倘借圣主如天之福,此后剿办得手,廓清江面,不致陨越,则微臣供职之年尚富,受恩之日方长,断不敢矫情要誉,上负圣慈谆谆之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