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病已离开王家庄,骑马快速回到掖庭宫。
将马牵到马厩,给了养马的内侍十数个钱,请他照顾好马匹之后。他没有回到自己休息的房屋,而是来到了掖庭令的办公场所。
掖庭位于未央宫北面,是大部份宫人的居住之处,也有犯官妻女。也有罪不致死的犯官,挨了一刀后,放到这儿来做工。特别是汉武时期,不少官员挨了这一刀,比如我们的司马迁同志就是替李陵说了几句好话,惹怒了汉武大帝,被判了死刑,因为没有钱赎身,但为了完成《史记》这一皇皇巨着,选择挨一小刀代替死刑。
司马迁是官身,还是文官中的清流官,当时没有清流一说,但太史令也是文官中比较清贵的,所以能以腐刑赎身死。
汉武帝时期没有流放,犯事的人不是斩头就是送到军前当炮灰,当然只要不是造反的官可以花钱赎死罪,毕竟汉武大帝打仗耗费太多钱财了。
但是被判腐刑的官员,在受了腐刑后,一般都充入掖庭劳作,当然他们也可以在掖庭为官,比如刚刚在与掖庭令说话的许广汉就是暴室啬夫。暴室的职责是织作染练,啬夫就是管理暴室的官员,暴室啬夫相当于织作染练车间主任,只不过在车间工作的人都是宫女或罪妇。
整个掖庭大部份都是女人,以及宫内的低级内侍或犯错被罚到此处的内侍,特别是掖庭在宫内,所以管理人员不可能是正常男人,汉朝还没有女子当官一说,所以掖庭令只能由不是男人的男人充任。以前,都是宫内高级点的内侍。但自从汉武开腐刑后,掖庭令就是只能由有关系的腐刑人员担任。
比如,当前掖庭令就是右将军、光禄勋张安世的亲大哥张贺。当然,张贺也不是等闲人等,他与张安世都是汉武帝时期酷吏张汤的儿子。张贺以前是卫太子刘据的宾客,巫蛊之祸时,卫太子逃至湖地走投无路自杀,而其门皆被下令处死。张安世上书为哥哥求情,因此张贺得以被赦免,但被处以腐刑,因此出任掖廷令。
刘病已走进掖庭令署时,许广汉正起身向张贺告辞。在向张贺行礼后,他又向许广汉行礼,并歉意地说:“我是否打扰到了许啬夫与掖庭令的公事了?”
许广汉微笑着说:“没有,正好谈完。”然后对张贺说,“属下告辞。”
许广汉走后,张贺并没有第一时间与刘病已说话,而是翻看手中的竹简。刘病已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主动为张贺添加了茶水,又在一旁的宫女帮助下将许广汉的茶碗收拾好,自己找了一个茶碗加入各种调料后,再加入沸水,就静静地跪坐在一旁等候。
张贺并不是故意作态,他是心里有事情,也是关于刘病已的。他本想将自家孙女许给刘病已,在给弟弟张安世说了此事后,被张安世拒绝了。
张安世的原话是:“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勿复言予女事!”意思就是刘病已是造汉武帝反的卫太子刘据的后人,虽然是庶人,在你的帮助下他的供养与县令无异,这已经足够好了,嫁孙女这事就不要说了。
其实,张安世此时正意气风发的时候,汉昭帝已满十六岁,身体也没有问题,正是他张安世发挥所长之际,如果此时他家与刘病已结亲必然让昭帝不满,所以他才坚决反对。
“病已,所来何事?”张贺虽然想了很多,但还是觉得不能让这个可怜的皇曾孙过度冷落。
刘病已站起身,恭敬地说:“此间外出,病已与友谈耕地之事,发现一种新方法可以让暴躁的耕牛变得温顺。据友所言,匈奴之牛用此方法后,在简单的驯练之后,也能够指挥其耕地。”
“真的?”张贺猛然间坐正大声问道。
“是的,只须在牛鼻间穿一个小孔系上绳子,七八岁的小孩就能轻轻的牵走。”刘病已对张贺真心尊敬,他没有故意卖关子,仔细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同时也把陈越等要求以他为主上书朝廷,在天下推广的话也说了。
当然,斗鸡之事没有说,只是说陈越是想要耕牛,他去王奉光处为其协调。
听了刘病已的话,张贺又沉思良久。
他想起了与张安世聊天时,张安世说的一句话,皇帝正直壮年,刘病已虽是皇曾孙,但最重要其还是卫太子之后,此时不宜张扬,更不要展现出多才多能,否则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最好就是一个纨绔弟子般,取个普通女子,等到二十岁后,由受过卫太子恩典的官员上书,想法给他争取个普通侯爷,平平安安过完此生。
“病已,此是大好事,可以上书。但是……”张贺担心刘病已难过,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刘病已看见张贺的表情,就明白原因,他无所谓地笑着说:“掖庭令,此事只要能推广天下,与我无关是不足一提之事,能利百姓比什么事情都要重要。我之友人说,此事可通过我向天下布散是最重要的。我也如此认为,但如果因为不能上书,可由掖庭令作主,以其他之由向朝廷上书即可。”
“你之友人,可知你是卫太子之后?”张贺问道。
“知道。”刘病已说,“我告诉过他,我是皇曾孙。”
“他可以区别对待你?”
“没有,只是当好友。”刘病已还说道,“他虽是个农人,可认为他很有见识,最近还在通过学写字。要不是知道他不识字,我还以为他是一个隐世高人之后。接触之后发现,他只是比较聪明,想到的比人多而已。”
刘病已还将陈越的丰收论讲给了张贺听。
“他只是说,无论丰收与否,农人都会受苦?”张贺听话,觉得如果此人非常有见地,在以前不如此认为,在听了刘病已的讲解后,深深认同,“他有解决方法没有?”
“他说,朝廷要在各重要之地建立国家粮仓。”刘病已想了想说,“丰收时,朝廷由平常粮价收购存储,灾年时就用平价出售称定粮价,能保一定的平稳。他还说,粮食过多时,朝廷就可以解除禁酒令,让大家用多余的粮食酿酒消耗。”
“哈哈”张贺想了想,又笑着说,“想法是很好,可丰收几年必然会遇灾,能建个粮仓存上一些就算不错了,哪能再有多余的粮食酿酒哦。”
“他夏收时,每亩比同族其他人家多收了三五斗。”刘病已如实说道。
张贺也站了起来,左右走了几步,随后问道:“这是真的吗?”
“这是我友人自嘲为多收了三五斗。”刘病已说,“估计,亩均增产四斗左右。这个是病已到了他家看过,从粟米堆积的量看,只要他没有糊弄我,应该不错。我想,他也没有必要糊弄我。以他的话来说,没有一文钱好处。”
刘病已还将陈越用草木灰肥地,和陈越的精耕细作的方法说了出来。当然对于草木灰能否肥地,陈越也是不敢百分之百确认,只能说有点作用。另外,刘病已还说了,陈越正在培养新的肥地之料,不过还需要下地验证才能确认。
“他说,种地是最耗费时间的事情。”
“病已,对方告诉这么多东西,他又什么所求吗?”张贺听了穿牛鼻之术,和草木灰的精耕细作等,这是发家致富的技能,对方为什么要告诉刘病已,肯定是有所求。
“有的。”
只要有要求就好,再没有要求都成圣人了,这就太可怕了,得赶快叫刘病已离此人远一点,免得哪天落下天雷劈到他。
“他所求是什么?”
“他请我找人给能管土地种植的官员说一下,让他能够在秋种时所有土地都能种麦,粟米等作物全部从明春种改为明夏种。”刘病已说起了陈越的请求,“对了,他还说,精耕细作是他的发家之术,他让我别说出去,他也不会主动给别人说的。”
古代田地里面种什么庄稼不是农人能自己做主的,必须得官府同意。什么季节种什么,官府怎么规定,农人就得种什么,就算勋贵之家也必须听。
“他有这牵牛之术,为什么不向县令禀报呢?某家认为,县令必会同意他的要求。”张贺让刘病已坐下说。
“他不敢。”刘病已将陈越发明水车汲水之术,又被族长一家独占此术,不准陈越对外使用,还凭此术获得县令奖励之事一一说了出来,“他怕得不到县令奖励,反而会引来族长的报复。”
“胆小之人,咋不和族长家干一架,怕个啥。”张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可毕竟是跟过卫太子的人,还是张汤的儿子,虽然常年住在掖庭,对刘病已非常爱护,但也不是个好脾气之人。
“掖庭令,我那友人才十三岁,家中父亲早去,只有母亲和一个七岁的弟弟。”刘病已尴尬得很,他一直以为张贺是文静之人,没想到还是有暴脾气的时候。
“啊!”张贺也有点尴尬,“你给某家细细介绍一下,你这位友人。”
刘病已也细仔地介绍了如何认识陈越,两人平时的交流,时间虽然不长,但内容还是很多,比如水车、耕牛、肥地、选种等,都以农家事为主。